舖租太貴?深圳流行「拼租式」小店 賣完早餐中午換老闆賣豬腳飯
過去兩年多,劉姨在這間奢侈品回收商行,售賣她從增城帶過來的農家風味。
早前,我再次去羅湖華麗路上尋找劉姨時,她原本棲身的奢侈品回收商行已被清空。
我在華麗路上一路打聽,好在老街坊人人都認識她。在華麗西村內一間狹窄的舖子門口,我看見劉姨進進出出的身影,她頭頂上是一塊增城菜蔬的牌子。我這才知道她是增城人,她的收款碼標註着「東莞婆」,之前我一直以為她是東莞人。
劉姨60歲出頭,已在華麗路擺攤30年。30年來她每日往返於增城、深圳,把自己村鎮上的蔬菜、水果,雞鴨鵝,餛飩、艾葉粿、蘿蔔糕等農家風味,帶到華麗路上兜售。
劉姨和同村7個老鄉包一台車,每天車費150元(人民幣,下同),每天一大早她們拖着家裏、鄰里的果蔬雞鴨從增城上車,行至深圳,再分別從不同的地方下車卸貨,劉姨駐紮在華麗路一帶,其他幾個老鄉,有的守在福田,有的擺在東門……過了午後她們再一一搭車返回增城。
幾個月前,奢侈品回收商行租金到期,業主收回商舖。輾轉一番,劉姨才搬到華麗西村自立門户,此處距離商行只有幾百米。此前兩年,商行內一塊兩三平方米左右的地方,安置着她的瓜果魚鴨,每月她付給店主3000元租金。
奢侈品回收商行也做煙酒冷飲生意,劉姨的生鮮放在其中倒也不違和。每日午後劉姨要搭車回增城,下半天的生意店主幫她照應,那些不易儲存的生鮮,也可以放在店主的冰櫃裏。
華麗西村的這間狹小的門面房,租金也是3000多元,菜筐裏的紅心芭樂熟透了,小店裏飄着一股果子的清香。臨近中午,店裏的貨品賣出去一大半,一名中年女子挑揀着貨品,熟絡地跟劉姨拉着家常,看我盯着她剛拿起來的一盒雲吞,中年女子跟我推薦「餛飩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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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從增城帶過來的鴨、鵝都賣光了,冰櫃裏只剩下一盤走地雞,劉姨衝着我推銷,「好靚的,你看」,如她所説,雞肉色澤光亮、皮肉緊實。劉姨爽朗健談,一口濃重的廣普口音,進了她店裏的客人,無論面生面熟,交流受不受口音影響,她都能跟對方熱熱鬧鬧地聊上一陣子。
「你中午走的時候,菜賣不完怎麼辦?」我問劉姨。
賣得完的,我在微信羣裏喊一聲,她們就來拿了。
華麗路上的居民都是她的熟客。
距離劉姨店舖幾百米處,一家臨着華麗路的餐館內,南側的一部分空間屬於一家彩票店。經營彩票店的大姐告訴我,她的彩票店和餐館,在同一間舖子共同經營已有二三十年。
在深圳,更常見的店舖共用模式是錯峯使用,一間店舖一家賣早餐,另一家經營午市生意,或者一家白天賣腸粉,另一家晚上賣麻辣燙。
老涂夫妻在民治片區的一間商舖,做了16年的早餐生意,兩人的生意從早上6點持續到上午11點,剩下的時間段,夫妻倆再轉租給別人做午市和晚市生意。
2008年,老涂夫妻剛租下這間六七十平方米的店舖時,月租金只要3000元,眼下這間店舖月租是1.3萬元,這還不是租金最高的階段,最高時的月租是1.6萬元。老涂夫妻的早餐店,算得上附近幾十家餐飲門店中,極少數的長壽店舖,與他們毗鄰的六七家餐飲店,絕大多數都活不過一年。
老涂的早餐生意倒很穩定,16年來店的裏午市晚市時段換了幾攤生意,夫妻倆的早餐生意一直不差,收入最不景氣的疫情期:
賺得少,也沒有虧本。
早餐賺的是辛苦錢,每天早上夫妻倆四點半起牀,食材準備停當,6點鐘便開門營業,倆人忙不過來,又僱了一名打雜的阿姨。我經常從他家的早餐攤經過,早高峯時段,店門外的一片桌椅,總是坐得滿滿當當。
早餐生意覆蓋整個店舖的租金,成本太高,午市和晚市總歸要租出去,只是這幾年生意難做,老涂感覺招租也沒有前些年容易:
以前在門口貼張紙,幾天就租出去了,現在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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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環姐和丈夫以每月6000元的價格,租下了老涂店舖的午市晚市時段,主營豬腳飯、白切雞等快餐生意。環姐夫妻和老涂夫妻年齡相當,都是四十多歲,兩位妻子氣質相似,看起來熱情且精幹,兩位丈夫則顯得温厚寡言。
租下老涂的店舖前,環姐和丈夫在深圳開了20餘年的便利店,還兼做水果生意。便利店的營生不好做,兩人才轉做餐飲生意,我買過環姐家的白切雞,嫩滑清爽且價格實惠,「我們都是用鮮雞做的,冷凍過的就沒有這個口感」,環姐解釋。
周圍幾十家餐飲店舖中,環姐家的生意是收檔最早的,夫妻倆一般晚上8點多關門,店裏中午的生意不錯,客人大多是在附近打工的人,晚市的客人,一般是附近的居民,「都是散客,四點多到七點多,客人陸陸續續進來吃飯,再之後就沒幾個人了」。
今年的生意不如去年,你發現沒有,店門外來來往往的人都沒有以前多了。
她們做的也是熟客生意。晚市生意冷清,環姐覺得跟外面的地攤經濟也有關係,天一擦黑,一輛輛小推車推着各類快餐、小吃生意,在距離小店100米外的街道上舖開,「人都跑到那邊了,我們反而沒什麼生意」。
跟前幾位店主不同,詹詹只有20多歲。去年年底,詹詹在南山桃園片區的一條社區路上,租下了半間店舖。整間店舖總共110平方米,月租1.6萬,另外一大半歸一家美甲店,店舖的30平方米臨街空間歸詹詹,租金5000元。詹詹在店裏做茶飲生意,這個生意只持續了小半年時間,今年夏天因美甲店退租,她無力支撐1.6萬的房租,一時間也找不到新的合租夥伴,最終退出了這間店舖。
詹詹開店更多是出於探索嘗試,這也是她與其他幾位店主的最大差異。前年詹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在國內遊歷,「除了西北和東北,其他地方都去過了」。店裏賣的茶飲,均是她自己研究的配方,這是她的興趣所在,她把一些地方特色也放進了茶飲裏,比如木姜子。遊歷期間,詹詹在泉州、廈門等地的市集攤位上,賣過自己研究的這些新口味,「生意還不錯」。
市集上,詹詹的一部分顧客是通過小紅書引流而來,「那時候小紅書還願意給素人流量」,她自己發在小紅書上的推廣,以及顧客在小紅書上的推薦,給她帶來了不少的生意。
詹詹租在桃園社區的這半間店舖,臨着住宅區之間一條僻靜小路,往來的人流量不多。她原想沿用市集上的線上經驗,通過小紅書獲取一部分顧客,卻發現平台的推薦機制發生了變化:
素人好像拿不到什麼流量支持了。
經營幾個月,詹詹的生意一直未能扭虧轉盈。不過,她算過營收,即便尚未盈利,店裏的客流和營業額的確在上升,來她店裏消費的,大多是居住在附近的年輕人,其中一部分人還跟她處成了朋友。詹詹的父母願意給她的經營提供經濟支持,按她的設想,通過時間積累,附近的熟客能給她帶來穩定的營收。
可惜,店裏的另一攤生意——美甲,始終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在詹詹經營的小半年時間裏,第一家美甲店因生意不景氣退租,第二家美甲店接手幾個月後又退租。今年五月份,第二家美甲店撤離後,詹詹把店裏80多平方米的空間,掛到相關平台上招租:
吸引來的租客,都是想租我這一塊,5000塊租金的地方。
其中不少上門看店的年輕人,「不想上班,想自己做點生意這種,也不敢租太貴的地方」。
「跟人合用店舖就是這樣,另外一家出現變故,你的生意也很難做下去」,考慮到自己的茶飲生意尚未盈利,詹詹不打算在附近另找店舖冒險。
在社交平台上,給自己的店舖招合租夥伴的帖子也不少,有的以共享時段的形式招租,有的以共享空間的形式招租。
這些來自社交媒體的招租帖,生意大都偏「年輕化」——一家主營夜間酒館生意的店舖,希望找一個白天經營咖啡生意的合租者,還有一家經營美甲生意的商家,希望找一個美容或美髮的商家共享店舖空間,值得一提的是,合租帖發布不到半月時間,美甲店商家又在賬號上發佈了整店轉租的帖子。
與靠時間積累熟客的老式社區店不同,年輕的店主們更關注線上平台的流量紅利,把租金成本控制在低位之後,他們還面臨着新的挑戰。
而對於老涂夫妻、劉姨這些年長的生意人來説,經營維持下去的關鍵,不止是相對低廉的租金成本,穩定的熟客客源更是關鍵。無論是華麗路,還是老涂店舖所在的社區路上,空舖或剛剛更迭的新舖面比比皆是,他們可能只是其中的佼佼者與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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