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玻璃心」到「習拜會」 台灣何以拒斥統一?

撰文:祁賓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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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49年兩岸分治以來,「統一」便是難以迴避的政治議題。

兩蔣時代,台灣受「自由中國」的歷史脈絡驅動,在「漢賊不兩立」的口號下,開始了自我前行的分隔意識。彼時台灣經濟在中國各省獨佔鰲頭,也受西方世界的「民主光環」加持,加上有來自美國的軍事庇護,自會在優越感大道上一路狂奔,不僅逐漸淡忘「反攻大陸」的統一願景,也對「一國兩制」等提案冷淡處之。

改革開放後,兩岸政經實力逐漸逆轉。台灣喪失了經濟場域話語權,更遭受雪崩式「斷交潮」,此後縱有美國《台灣關係法》、「六項保證」支撐,也已不復往日榮景。然而經此鉅變,台灣社會並未回航統一彼岸,反是日漸駛向了疏離遠方,諸如「中國大陸太落後」等早年阻卻統一的理由,如今更像跨越時空的嘲諷。

時至今日,這般情緒已化作的無可救藥的歇斯底里,台灣社會雖成日喧嚷「台灣中國,一邊一國」,卻終究戒不掉對中國的病態關注,並在宛如跟蹤狂的複雜心態下,以諸多詭異妄想,勾勒出對「統一」的悲憤拒斥。

蔡英文2019年4月16日下午在總統府接見來台參加台灣關係法40周年相關慶祝活動的美國在台協會(AIT)主席莫健(James Moriarty),就多項議題進行交流。 (中央社)

「玻璃心」的網路政治動員

如此力道中最顯著者,便是台灣網路世代的「反中」泛政治動員。

以爭議歌曲「玻璃心」為例,其為馬來西亞歌手黃明志、澳洲歌手陳芳語聯合發布的「華語情歌」,內容號稱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實則盡是對小粉紅現象、中共政治的諷刺,甚至化用不少西方對華輿論戰的相關元素,包括以「愛吃蝙蝠、果子貍」等字句,呼應「中國人吃野味導致疫情爆發」等種族主義符碼。

平心而論,此曲雖不至五音不全,卻難掩譁眾取寵下的貧乏內裏:遊走在下流邊緣、宛如脱衣舞般挑逗反華市場的曖昧敏感帶,分明有意挑釁,卻又難捨貞節牌坊,以致整體氛圍宛如全裸露點,卻還強要猶抱琵琶半遮面。但也正是這般刻意為之的擦邊球,成功在市場點燃熊熊慾火。

「玻璃心」MV。(YouTube@Namewee)

「玻璃心」甫經發布,便在台灣、香港、馬來西亞、新加坡、澳洲、新西蘭、加拿大等地華人圈引爆話題,台灣尤其瘋狂,宛如此曲是百年難遇的曠世鉅作般。而後伴隨微博、Bilibili等平台下架此曲,QQ音樂、網易雲音樂、酷我音樂、騰訊視頻等也將黃明志、陳芳語的作品移除,台灣的集體亢奮更是來到全新高潮,彷彿大革命的火炬即將燃起。

上述案例看似是流行界的情感湧動,實則是台灣網路世代對「中國」的情緒隱喻:對多數慣於使用網路的台灣青年而言,「統一」並非嚴肅的政治議題,而是攸關自我界定、必須無時無刻表態反對的「哲學命題」。

綜觀當今台灣網絡輿論生態,「反中」、「拒斥統一」乃當之無愧的主流光譜,並在泛政治的氛圍下遍地開花。網路世代身處其間,在求得同儕、同輩人認同,追尋群體歸屬感的引力下,自會無所抗拒的扈從「主流」,宛如粉絲追星般,光是看見熟悉的名字與皮囊,便自發點贊分享、甚至投幣應援,毫不質疑的簇擁符碼,全然壓過對實質內容的辨析與探討。

「玻璃心」MV。(YouTube@Namewee)

在此心態下,面對網上熱議的社會話題,台灣網路世代往往共構為強大鍵結,全力支持民進黨等綠營勢力炮製的政治議程,關鍵原因並非此議程合理、甚至也無關對台實質利弊,而是因其往往高舉「抗中保台」大旗,傳唱「拒斥統一」的主旋律。

在此氛圍下,從過譽「玻璃心」、獻出手臂施打效力成謎的高端疫苗,到熱切歡迎美國輸入萊豬,一波波「黨衛軍」自動湧現,其與俗稱「1450」的網軍不同,不僅不要求支薪,還真誠投入自己鍵下的字裏行間,在自我侮辱、挫傷兩岸和平的血腥味中,感受「青春的旋律」,留下個人主義的暴亂足跡,用叛逆的「反中拒統」,為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樹立英雄雕像。

黃明志和陳芳語首次合唱《玻璃心》便成功爆紅,其歌詞卻涉辱華爭議。(聯合新聞網授權使用)

「習拜會」的自欺欺人

然而這般集體橫衝直撞,終究會在現實前傷得頭破血流,更因自欺欺人的偏執,撕裂得愈發荒謬扭曲。台灣輿論對習拜會的反應便堪稱經典。

北京時間11月16日上午,習拜會在各方矚目下登場。中方事後釋出的通稿中,一句「拜登(Joe Biden)不支持台獨」,便讓台灣輿論場泛起古怪漣漪:平日高唱「美台友好」者全數噤聲,彷彿此會不曾召開般;待美方釋出通稿後,台灣又發現其並未明文提及「不支持台獨」,此前沉默者便彷彿聽到了集結號,盡數湧出,譴責台灣媒體「被央視滲透」、拜登則是「被北京表態」。雖說美國已表示維持「一法三公報」的對台交往原則,意即不支持台獨,台灣網路仍是一片歡騰,甚至不願思考:倘若北京真的過度詮釋,美方何以不公開反駁?

習拜會。(中國央視)

後拜登至新罕布什爾州宣傳基礎建設案,面對記者提問習拜會,拜登回覆,在台灣問題上,「我們表明我們支持台灣關係法,它(台灣)是獨立的,它自己做決定」,遭外界詮釋為「承認台灣獨立」,引爆巨大政治爭議;後拜登在登上空軍一號專機前澄清,「我們完全沒有要改變政策,是他們,台灣,要決定,不是我們。我們不鼓勵獨立,我們鼓勵他們完全照着台灣關係法的要求做,這正是我們正在做的,讓他們自己決定,就這樣」。

然而聽聞「不鼓勵台獨」的明顯表態,台灣輿論又開始了自暴自棄的激昂,諸如「拜登又不住台灣,問他有意義嗎」、「拜登不能決定2,300萬人的未來」等幼稚言論頻繁湧現,前一秒分明還是「謝主隆恩」的暖心氛圍,如今又成了某種「誰也不靠」的孤芳自賞。

當地時間2021年11月15日,美國總統拜登在華盛頓白宮羅斯福廳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進行了虛擬會談,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右)在一旁聆聽。(AP)

長年以來,台灣民意便如上所述,在兩大懸崖邊緣來回橫跳,當美國釋出虛假善意,人們敲鑼打鼓、歡慶豐年,高歌對「統一」的鄙視;當美國露出現實面貌,台灣人又退回自我修築的繭房,用帶着傻氣的哀傷顧影自憐,卻還是不肯正視「統一」的選項。這其中自有遠離衝突已久的天真,但更大程度上,與網路世代的普遍低齡相關。

當代台灣青年的日常消費、娛樂生活經驗豐富,卻缺少嚴酷生存、社會工作洗禮,比起流汗奉獻,其更常沉浸在學院的書齋空談裏,以及網上大行其道的「後現代」、「反霸」論述中,不僅自動將渺小的個人與台灣連結,把所有對中國的排斥升格為烈士的自我燃燒,更誤以為世界會如自己誇誇其談的「價值」般運轉,以致其不顧國際政治現實,無法進入複雜的語境思考台灣未來。

而受網路使用習慣馴化的思維,更讓台灣青年在深度思辨前學會了「識別敵我」,標準自然又是顯見的主流價值:「反中」、「拒斥統一」,一代青年由此在類似情緒中越陷越深。如今的台灣雖陷入發展停滯狀態,卻因上述情結纏繞,讓網路一代普遍湧現「崛起」的幻想虛榮,即便其已在政客操作下淪為迷茫一代,甚至不惜親手閹割自己的未來,仍會為此前仆後繼,不斷打出「拒統」的旗號,宛如向火的飛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