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空間的江湖吿急 越南黑幫文化野蠻生長的理由

撰文:茅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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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河內的體面人們來說,從2019年下半年至今,越南年輕人之中流行的文化似乎越來越俚俗難忍了,常看報紙、電視新聞以及網絡報道的越南人往往也會因一個新詞皺起眉頭。這個字已經不是一年前流行的「江湖」(giang ho),而是「giang ho mang」,即網絡黑幫。

在越南,網絡黑幫已經成為當局嚴打卻屢禁不止的一種頑固社會現象。從《越南城市文化》、《民智報》、《胡志明市法律報》、《越南快報》等媒體上,外界可以描摹出一個「網絡黑幫大哥」的標準相。

在2019年時,越南《城市生活》報總結了當時越南網絡上流行的幾名「網絡黑幫」主播,左起分別為帥哥可、楊明泉,禿頭阿勇(本名阮文勇,據稱是帥哥可的乾爹,現已被逮),紅花阿訓。(越南《城市生活》報截圖)

這些人平均年齡在35歲到40歲之間,生活相對體面,有過暴力前科,身上有紋身,經常依託網絡直播或短視頻展示「江湖義氣」,在越南國內熱心公益之餘,牽涉非法經營或犯罪行為。由於這些人活動的主戰場在YouTube和Facebook這兩個越南當局無法輕易管制的境外平台,這使得河內當局除非證據確鑿,將其定罪逮捕,否則一般難以干預其活動。

分析人士認為,越南網絡黑幫文化可能始於2017年至2018年間,其爆發的原點是當時號稱「認識各路黑道大哥」的主播「帥哥可」(Kha Banh,本名為吳百可)。「帥哥可」以紋身、豪車、「兄弟義氣」等元素為越南「網絡黑幫」文化奠定了基調,2018年下半年後,此人又開始通過為越南海事商業股份銀行、雅馬哈摩托車等品牌拍攝廣吿嘗試轉型,此人在YouTube取得200萬個訂閲者的記錄,在越南「網絡黑幫」中罕有人能打破。

在2019年歲末,向來敢言的《年輕人報》指出,越南人氣前十的「江湖黑幫」中,有6人有過入獄經驗,在漫畫中前排左起四人分別為紅花阿訓、楊明泉、禿頭阿勇和富黎。(越南《年輕人報》截圖)

到2019年上半年,「帥哥可」也終於因為其影響力,聚集了一批人士,這種樹大招風的局面讓河內方面拿定決心將其法辦。很快,開設賭局、聚眾吸毒的「帥哥可」在2019年4月被逮,其YouTube頻道也被封閉,到同年10月,「帥哥可」數罪併罰,被判入獄10年半。但此人的被逮反而導致依附他的一批主播趁機坐大,「帥哥可」種下的種子也由此擴散開來。

根據越南民間統計,到2019年末,該國的「網絡黑幫大哥」型網紅至少有9至10人,其中多數要麼入獄,要麼處於被調查的狀態。處於傳播鏈頂端的主播大都是從「帥哥可」旗下出發的,這其中又分為三類。

第一類主播主要是把「江湖」作為宣傳本業的手段,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紅花阿訓」(Huan Hoa Hong,本名音譯裴文訓)。「紅花阿訓」沒有暴力前科,他在胡志明市主營高利貸和典當業務,依靠與「帥哥可」等人的交情拓展買賣,如出售書籍等。直到2020年5月,「紅花阿訓」才開始拍攝視頻,規勸年輕人「不要賭博、不賭是贏家」,並在視頻中加入博彩網站的鏈接。由於「紅花阿訓」有吸毒經歷,又曾誹謗政府官員,其出售的書籍也是非法出版物,這使得他成為當地警局常客。

在紅花阿訓(右)拍攝的微電影《永遠的兄弟》中,他在一番打鬥之後訓誡兄弟不要賭博,由於這一「兄弟」造型酷似帥哥可,而帥哥可就是因聚賭等罪名入獄,這使得越南民間對此頗有微詞。(Youtube截圖)

第二類主播開始扮演正面的「江湖」角色,這其中的代表是楊明泉(Duong Minh Tuyen)。楊明泉有暴力犯罪前科,2018年9月獲釋後,他在「帥哥可」旗下開始扮演「城市綠林好漢」型人物。雖然他與「帥哥可」等人在2019年4月後也被YouTube封號,但他通過模仿中國的「叉子聯盟」等系列短視頻,通過「開豪車打抱不平」、「講人生道理」等方式,開始「行俠仗義」的表演生涯。這種「以暴制暴」的表演方式也在越南國內引發了模仿,並在2020年的疫情期間造成了一定社會影響。

第三類主播則試圖成為第二個「帥哥可」,並尋求建立更大的產業。這其中的典型是「富黎」(Phu Le,本名黎文富)。「富黎」頗具藝術功底,但早年參與販毒活動入獄,成為城市流民。此人後通過販賣假冒偽劣商品、無證保健品牟利,接近「帥哥可」等人,開始「演藝」活動。

富黎(左一)等人通過拍攝音樂微電影積聚了大量人氣,他邀請知名演員參演起微電影的行為也讓越南文藝界頗有被羞辱之感。(越南《勞動報》截圖)

與「帥哥可」等人相對外行的表演不同,「富黎」在2019年後以相對專業的表演和拍攝團隊,通過在YouTube推出音樂視頻、微電影等奠定了其「藝人」的身份。還在Facebook等大型社交媒體上得到了藍V認證。他創作的《生活就是那樣》(Doi la the thoi)等歌曲因為其「兄弟情誼長長久久」、「要做有錢人先受罪」等歌詞,成為了2019年時越南年輕人的流行語。由於「富黎」還邀請了部分知名演員參加其黑幫主題的微電影拍攝,這讓越南主流媒體大呼「斯文掃地」。

不過,「富黎」等人很快就在發達之後膨脹,到2020年8月,「富黎」夫婦就因為唆使嘍羅毆打競爭對手而被河內警方逮捕問訊。到9月,「富黎」的干將之一,「堂鋭」(Duong Nhue,本名阮春堂)也因為涉毒被逮。

不可否認,到2020年下半年,越南民間有關「網絡黑幫」的熱潮最終因為關鍵人物的被逮、被控制而暫時退潮。但在分析人士看來,越南國內在青年文化產出上的空腔仍然會促使「網絡黑幫」或類似的產物不斷出現。

越南《年輕人報》曾批評網絡劇「娼妓」(gai diem)「江湖」(giang ho)內容猖獗。劇照為越南2018年流行網絡電影《魚翅前傳》(Vi ca tien truyen),劇情講述黑幫恩怨。到2020年,類似內容在越南坊間開始凋零。(越南《年輕人報》截圖)

對於身處社會轉型期,缺少向上攀升空間,又被貧富差距所刺激的越南年輕人們來說,從「帥哥可」到「富黎」的很多人做了年輕人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這使得很多受過教育的越南年輕人雖然會覺得喜歡「網絡黑幫」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但他們仍會樂此不疲地去觀看相關節目。

隨着此前拍攝城市黑幫的電視團隊開始轉而拍攝校園題材「黑幫」網劇,這意味着即便河內方面雖然在於「網絡黑幫」的戰鬥中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這個結局是他們期待見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