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煙火漫卷】北國多風雪　人間小團圓

在中國當代文學的女性書寫版圖上，如果說王安憶是上海南派風情的化身，東北三省的代言人，則首屈一指非遲子建莫屬。

這位出身中國最北端漠河、大興安嶺林場成長的女作家，因為父親欣賞曹植，遂以曹植的字子建為女兒命名，又生在元宵節，家家戶戶點亮燈籠，故有乳名「迎燈」。

文如其名，遲子建有種浪漫而樸實的溫柔。無論是處女作《北極村童話》、茅盾文學獎獲獎小說《額爾古納河右岸》，還是穿越百年宮廷風雲的長篇《偽滿洲國》，以及講述邊陲小鎮家族悲歡的近作《群山之巔》，王安憶評價這位後輩，「美好意境好像直接從自然裏面走出來。」八十年代以來，她始終保持有條不紊的創作節奏，以一支北極村風雪浸潤過的筆，寫盡叢林與山川、星辰與河流、鬼神與傳說，勾勒了一幅幅神秘滄桑的東北畫卷。

遲子建新作《煙火漫卷》將目光由鄉村轉移到城市，聚焦哈爾濱這片土地。（新華社）

新作《煙火漫卷》，遲子建將目光由鄉村轉移到城市，聚焦哈爾濱這片自己生活三十年的土地。在央視拍攝的作家紀錄片《文學的故鄉》中，鏡頭下的她走街串巷，中央大街買雪糕、聖索菲亞大教堂前留影、去商場採購回鄉時帶給母親的羊絨衫，雖然此地並非她的根基，但這座「埋葬着父輩眼淚的城」，一點一滴早已與她共同呼吸。

如果說她筆下以北極村為代表的山林田野是潑墨，一派天然地肆意生長，對哈爾濱的描畫則像工筆。寫「一座自然與現代，東方與西方交融的冰雪城市，形形色色篤定堅實的普通都市人，於『煙火漫卷』中煥發勃勃生機」，細細編織，匠心獨具。

人物群像：各懷心事的尋找

緊扣時事灰色地帶，是遲子建近年的小說特色之一。五年前的上一部長篇《群山之巔》中，土葬改為火葬後的「頭爐」之爭、黑市人體器官買賣、投毒同窗致其傷殘等情節，都脫胎於轟動一時的社會新聞。《煙火漫卷》的主人公劉建國是「黑救護車司機」，這一被政府嚴打的壟斷性團夥早早形成產業鏈，在各大醫院門口盤踞多年，專門提供送院、轉院、出院接送服務，也由於與生死賽跑的職業特殊性，無論最早的清晨還是最黑的夜晚，哈爾濱甚至黑龍江省的每一條道路，劉建國都諳熟於心。

人間煙火的另一個面向，是遲子建以個人風格濃郁的筆調，為這哈爾濱的日常生活氣息注入了神性光輝。（資料圖片）

情節的走向，看似與台灣作家駱以軍的《計程車司機》異曲同工，以司機作為第三者的旁觀身份，串聯起不同乘客無處訴說的傷懷往事。偏偏，作者為劉建國設置了原罪，他之所以下崗後選擇幹這行，是因為多年前弄丟了好友、猶太裔後人于大衛託他照管的兒子，此後他孑然一身，一趟趟接送從不坐地起價，護理照顧也細心，既是贖罪，也想尋人。

過程中，他遇上帶着兒子來城裏尋夫的村婦黃娥。他的妹妹劉驕華婚姻觸礁，但以榆櫻院老宅收留這對母子，想讓哥哥晚年老來有伴，客戶之一、事業有成的病患翁子安卻對黃娥一見鍾情，搬來同住，榆櫻院家家戶戶人丁興旺：歌舞廳唱二人轉的演員、擺攤賣煎餅的小販、獨居搞黃昏戀的老頭、被城管驅逐的菜農、改邪歸正又義薄雲天的囚犯……它大門敞開，像是城市的縮影，小人物川流不息，都是「篤定堅實的普通都市人」，如阿根廷作家博爾赫斯（Jorge Luis Borges）筆下小徑分叉的花園，他們彼此交錯的軌迹，組建成生活本身……更多文本分析，請閱讀《香港01》周報電子刊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