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導盲犬進餐廳、酒店不容易　市集裏體驗視障人士困難：換位思考

牽着導盲犬，能繞過道路的障礙‍‍‍‍‍‍‍‍‍‍‍，但繞不過人心的障礙。

穿着長長的米色吊帶公主裙，精心打理的髮型和淡妝，馬寅青靜靜地坐在黃浦濱江的一角，身邊是她的狗狗蓋婭。►毛孩子有IG了，來追蹤我們吧！

端午假期裏，這裏正在舉辦一場市集，周圍多是來來往往的年輕潮人。

馬寅青在市集裏申請到了一個攤位，不賣東西，不做廣告，唯一的「產品」就是蓋婭——牠是一條兩歲的導盲犬，也是馬寅青的「眼睛」。

馬寅青與蓋婭為了讓更多人瞭解導盲犬，她把自己的「眼睛」借了出去，邀請路人戴上眼罩，體驗被導盲犬領着走路是什麼感受。體驗者戴上眼罩，分別藉助盲杖和導盲犬來通過地上設置的路障迷宮。現場排起了長隊，最後有200多個人牽着蓋婭走到終點。

「牽着導盲犬，真的好踏實。」、「原來看不見是這種感覺，天旋地轉的……」、「我還沒反應過來，狗狗已經把我帶到終點了，好厲害。」現場讚歎聲此起彼伏。

寅青很開心，她在現場多少能聽出些動靜，知道很熱鬧，但後來一問才曉得，她的攤位竟然是那天市集裏人氣最高的。

在上海，現役導盲犬不到40條，去年馬寅青幸運地成為其中一位犬主。

如今有了蓋婭，她出門不用帶盲杖了，但是更多意想不到的麻煩卻隨之而來，被拒入、被驅趕，甚至被歧視……這些成了她和蓋婭的日常。

01-一隻小狗走進她的生活‍‍‍‍‍‍‍‍‍‍‍‍

馬寅青1994年出生，因為早產在暖箱吸氧過量導致失明，從小就沒有用雙眼看過這個世界。

從上海中醫藥大學畢業後，她創辦了自己的有聲書團隊，每年能製作上百套有聲讀物，非常勵志。

你很難想象，這個看不見的小姑娘，在上海的獨居生活。

去年封城的兩個月，她就一個人在家這麼熬過來，自己用煤氣灶做飯，靠耳朵來判斷食物熟了沒有。手機和電腦上的輔助功能她運用自如，每天還會看短視頻直播。

但相比這些，最煎熬的，其實是孤獨。「我渴望陪伴感，還動過買寵物的念頭。」

在疫情前，馬寅青申請了上海本地一家導盲犬基地的排隊名額，一等就是兩年。

去年在家百無聊賴之際，她又打電話去詢問，對方説剛好有幾條新犬完成訓練。解封後，她立刻就到基地去實地看看。

「當時有四隻小狗，其中三隻都不太搭理我，有一隻就非要粘着和我玩，基地的人告訴我，牠叫蓋婭。」

在把蓋婭帶回家前，馬寅青需要花一個月時間來和導盲犬一起訓練、學習各種口令，雙方需要達到很好的磨合。

「這個過程並不容易，因為導盲犬非常聰明，這也意味着和你建立真正信任之前，牠會有很多小心思。比如訓導員不在的時候，就會各種試探你底線，賴在地上就是不肯走之類的。」

很巧的是，去年差不多8月底，外灘君就在家附近的地鐵站見到了蓋婭，孤零零一隻狗非常安靜地趴在入口陰涼處。

過了一會兒，寅青從自動扶梯的盡頭出現了，蓋婭就等在約定的地方，等着主人牽上自己的導盲鞍，然後出發回家。

「那次偶遇，其實就是磨合訓練的最後一週，基地的老師會陪我和蓋婭走一遍從地鐵到家的路，規劃出一條最合理安全的線路。」

導盲犬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帶着主人走這樣固定的路線。

02-有錢人才配使用導盲犬？‍‍‍‍‍‍‍

蓋婭就這樣在她的家裏安頓了下來，睡覺的窩緊挨着主人的牀。寅青有了伴，日常生活從此不同了。

「導盲犬會幫助避障，能讓我出行的時間更短更高效，我可以不用盲杖一點點探，牠能帶着你直接繞過障礙，節省了很多時間。」

我非常好奇地問，牠會看紅綠燈嗎？寅青笑着説，紅綠燈其實是需要使用者自己來判斷的，「我們主要會靠聽車流的方向，判斷能不能過馬路。」

事實上，作為視障人士，是否具備這些基本出行技能，比如能判斷紅綠燈、方向感好等等，這些都是能否有資格申請導盲犬的前提條件之一。「有很多人質疑説，為什麼導盲犬隻有那麼少的人在用，是不是隻有很有錢的視障人士用得起？其實在申請的時候，就會因為這些必要條件篩掉一部分人。」

有錢人才有資格用導盲犬，更是無稽之談。

全球所有正規的導盲犬機構，申請使用導盲犬都是免費的。寅青介紹説，每隻導盲犬的訓練成本差不多在15到20萬，這個錢通常會由政府出資或愛心企業捐助，不存在「買狗」的情況。

這背後也有非常現實的問題，目前國內的導盲犬基地都是非盈利組織，需要靠捐贈維持運營，疫情這幾年整個行業處境艱難。

所以他們也更傾向於優先把狗給一些在視障羣體中比較有影響力的、有發聲渠道的個人，才能靠這些方法找到企業贊助。

「所以經常有人説，感覺所有導盲犬都集合在抖音了，就是這個道理。」馬寅青説。

「但現在有些導盲犬博主，拍的視頻更多的是帶着導盲犬在各種場景做一些博眼球的事情，我覺得相比之下，還是應該把導盲犬的科普做到位更重要。」

03-繞不過人心的障礙‍‍‍‍‍‍‍

大眾對於導盲犬的日常很好奇，比如導盲犬的飼養成本會不會比普通狗要高？

寅青説，其實恰恰相反，蓋婭的開銷就很省。

其他寵物狗每天生活豐富，能吃各種零食，現在還有很多娛樂開銷。但導盲犬就像苦行僧一樣，只能吃規定好的狗糧，還需要定量，不能喂胖，一胖就不肯走路。

此外，蓋婭還會在身上綁「便袋」，狗屎會直接拉在袋子裏，「這其實很重要，牠拉在地上我又看不見，沒法彎下腰去撿，還容易踩到。」

除了輔助出行之外，導盲犬的另一大功能就是陪伴。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説，蓋婭帶給了馬寅青很大的情緒價值。

「我平時一個人住，無聊了牠會陪我玩，而且蓋婭非常敏感，如果我身體不舒服或者情緒不好的時候，牠會格外主動。」

每天馬寅青會定時帶牠去室外上廁所，蓋婭總愛玩一會兒再陪主人回家，這是牠為數不多的自由時刻。

寅青記得自己上半年陽了的時候，蓋婭都不用教，上完廁所也不瘋了，乖乖地回到主人身邊領回家，讓寅青很是感動。但牽着蓋婭走到外面更大的世界裏，寅青收到的情緒價值更多是負面的，糟心時刻無數。

去餐廳吃飯，進酒店入住，有一半的概率會被連人帶狗趕出來。「前一陣去徐涇東那邊一個展覽館逛展，基本就是上一層被一層保安趕，那天被趕了七八次。」

每每遇到這種情況，馬寅青都會耐着性子和對方説，這是導盲犬，法律規定是可以進這些場所的。對方總是一句話：我不懂什麼導不導盲犬，反正狗就是不能進。

這些就成了一個個難解的循環：麻煩餐廳老闆或場館領導出來，這些管理人員都知道服務犬可以進入公共場所，一般也都把蓋婭放進去了。但到新的地方，底下的工作人員還是一句「我不懂這些，反正不讓進」。

「的確大多數情況最後都能解決，但是次次都這樣，我真的覺得很麻煩，出去玩、吃個飯，本來很開心的事，最後心情都會被破壞。」

她明白工作人員怕擔風險，但這反映了這些公共場館在內部管理中，完全忽略了導盲犬進場的可能性。法律上明文規定的事情，至少需要在員工培訓的時候有意識地傳達到基層。

04-見到導盲犬該怎麼做？‍‍‍‍‍‍‍

碰到極端的情況，寅青還不得不求助於報警解決。

有一天她作為受邀演講嘉賓，去某酒店參加一個活動，在門口蓋婭就被攔下了。保安不讓進，找酒店領導、負責人也不讓進，最後只能打110。警察來了，他們才放蓋婭進去。

「在解決這些糾紛的過程中，周圍會有人圍上來拍，放到網上就是各種發酵，久而久之大家覺得視障人士怎麼那麼難搞，但我能怎麼辦呢？」

大型商場對於導盲犬還是比較友好，目前上海的寵物友好商業場景也越來越多，環貿iapm等商場最近也拉起了歡迎導盲犬的提示牌。

交通方面，上海的地鐵現在是全程允許導盲犬進入的，打車則要稍微麻煩一點。

寅青平時只能用滴滴打車，因為滴滴和中殘聯合作，給導盲犬用户做了認證，網約車司機能在後台看到，再決定要不要接單。出租車公司則沒有這種服務，拒載是大多數。

「也碰到過有司機接單後，我要帶狗上車他就不高興了，説會掉毛什麼的。我説這個後台有認證的，你接單的時候能看到，他就不響了。」

「但後來坐了一路，司機覺得蓋婭真的挺乖的，很安靜，就主動問我導盲犬的事情，很好奇。這樣的司機是大多數，他們都是第一次拉到導盲犬，可想而知平時我們有多『不常見』。」

的確，在我們生活的城市中，導盲犬幾乎成了比熊貓還稀有的動物，大多數人就算看到了導盲犬身上的標識，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馬寅青的建議是，大家如果見到導盲犬，可以參考「三不一問」：不打擾、不餵食、不拒絕，主動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更重要的是，大家不必戴着有色眼鏡來看待導盲犬和視障人羣，多換位思考，正常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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