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ptybottles.不做空心花瓶 誠實談談新EP和indie圈

撰文:宋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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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成團已逾三年、也將於八月推出第二張EP,樂隊Emptybottles.仍經常被問,「怎麼你們沒低音結他手?」「其實我們三人已經完整,演出時有bass amp,我的結他也補充了低音結他的部分,不需要勉強而來。」主音兼結他手Lok說,何謂完整、何謂足夠,是他製作新EP時經常思考的問題。正巧EP名叫《In Complete Sentences》,「以完整句子作答」,某意義上也是面對「不完整」質疑的隔空回應。

對Emptybottles.來說,「完整」的要素不是不斷重覆的副歌,或以後製把歌曲打磨得極其流麗,也並非要嚴密地跟隨節拍演奏──而是在歌曲框架中,一段段結實緊湊的樂句互相連接,樂器稍有錯落也無妨,最後點到即止,便是「完整」。「我們寫歌多數會想減些甚麼,去到某個長度便足夠了。很多人的寫歌方法很濫,把chorus玩上一萬次,趣味何在?」

因此,你會在新EP聽到比前作《Un/Titled》更俐落精練的emo / math rock交合。經過上張EP演練及兩輪巡迴,樂隊鞏固了彈奏及編曲能力的同時,不失趣味,「有些黃金定律一定work,但我們偏向做些不太work最終卻work的東西,例如聯繫性不太強的和弦,結果別人一聽便知是Emptybottles.。」

MUSIC/STYLE

在香港云云數搖樂隊中,引入midwest emo氣質、且靠近較原始及粗糙之早期美式數搖風格的Emptybottles.,算是一道獨特風景。談到曲風所向,三人追憶至初接觸數搖、後搖的階段,本來亦是甜梅號及toe的樂迷,「但很快覺得,很多人也做這種東西,我還是想做些能『轉』的,別做死一件事。」同時,他們受到90年代緣起於美國的midwest emo社群影響,這不僅是音樂元素的顯現,還有精神層面的啟發──社群中取經自punk文化的DIY及honesty信條,構成Emptybottles.著重誠實、坦白的態度。

所謂honesty,一是作品的誠實呈現──直接收錄amp的聲音,盡量不剪,這有賴從上張EP起擔當監製、眾人口中「最喜歡真誠」的錄音師Wilmer Chan,「Wilmer的好是基於他很瞭解我們,他會指導你去達至某個質素,而非你彈到掹車邊就剪。」想以音樂表達情緒,他們強調,要拿取與樂手最接近的聲音,「很多人為了節省時間或保持作品穩定性,便剪聲、sample、錄音後慢慢執聲,這不是我們的做事方法。」

(由左至右) Emptybottles.主音兼結他手Lok、結他手Thomas、鼓手叉包。(攝影:Moment@Meeting people is (not) easy)

Lok補充,「最近和負責mastering的Jay Tse(Life Was All Silence)有句說話,『錄音不包美學』。走進錄音室,腦中便要有自己一套想法,否則成品會好blank。」

Emptybottles.的美學又是怎樣?工整無縫的架構、機械式的技術展示,都不是他們想要的,具趣味、能變通的人性化編排才是重點。自言「隨手執個打鼓都打得好過我」的叉包評論道,「某些樂隊技術很好,錄音品質很好,現場演出也震撼,技術上達到了,倒是沒了personal的部分。香港很多具技術的人,但出產成品像水過鴨背,聽他們倒不如聽他們的reference。這就像打機,玩完首歌我打贏了一關,但你有沒有在音樂中投入自己?」

除了錄音,題材選取是另一部分的「誠實」。Lok曾說,不相信人會待在單一而格式化的情緒,幾個狀態間來回往返,才是真實。在他們的作品中,除了有隨著情感起落的音樂部分,還會找到不少隱晦句子,不知是表達掙扎矛盾抑或分離感傷,以及引自卡繆小說《異鄉人》、T. S. Eliot詩作〈Ash Wednesday〉的獨白。當然,許多留白處,有待聽眾自行解畫。

他比喻道,「你看小說喜歡《總裁愛上乜乜女》系列,fine,但人人都做這些就很無聊,總要有李智良寫《房間》、雄仔叔叔說故事,才表達到作者性格。」

效果器上有「無聊」貼紙。(攝影:Moment@Meeting people is (not) easy)

「誠實而做的東西自然會有特色。或許是我期望太多,做藝術的人應該要有特別想法,但現實卻不是這樣。」

BAND/SCENE

言談之間,你會聽見Emptybottles.對於香港獨立音樂場景、樂隊、以至樂迷皆具有批判性的看法。是的,二十出頭的他們態度進取,尤其是一手創立DIY獨立廠牌Sweaty & Cramped(S&C)的Lok,「我們做的事源於對場景的不滿,太他媽的虛偽了。」

他批評,圈中人太著重經營形象,經營各種虛構的東西,「你去和一些樂隊打交道,會發現真人和Facebook上的他們完全不同,大家愈來愈懂捉一些能激起反應的點,懂得某些時候要說甚麼、不說甚麼。還有些廠牌不是音樂先行,fashion、噱頭、外型先行,但聽回他們的音樂,卻沒甚麼價值。」他反問,「常說工作不可妥協,為何到了做音樂、搞演出時也要妥協?你希望擴大受眾,但難免會令想法流失,這很可惜。」

當Emptybottles./S&C以忠誠、音樂為主的姿態示眾,吸引到的知音人,自然不是曇花一現的過客,而是願意投入場景、投放資源的觀眾。樂隊去年在bandcamp把首張EP設為自由定價,付費者出乎意料地佔多數;S&C亦遇上唱片一發行便說「ok cool,一定要買」的觀眾,「就像曱甴屋般,持續做有質量的東西,就會慢慢引來一堆喜歡奇怪、有趣事物的人。」

看著眼前這些場景推手,我不禁追問,他們又是如何理解近年的場景變化?「樂迷品味好像變廣泛了,但整個場景是愈來愈差,很多樂隊並沒超越任何想像,有時我就著某些問題與人爭論,別人就會說你分化。」Lok說,許多人也體會過這些挫敗,但不代表每次也只能以「個scene係咁架啦」作結,「你要告訴別人這是不行的,也要把觀點帶到壓根沒這些想法的人那處。」

不知道把他們如此赤裸誠實的評論道出,會否引來又一波的「分化」指控,但我想,以真誠為本的Emptybottles.並沒顧慮甚麼,否則以最安全、最圓滑的虛言讚美來應對提問便可。事後Lok補了一句,其實Emptybottles.也自知是屎,「要是我們成為一隊更好的樂隊,以上的說法就會更有說服力」,但老套說句,indie精神就是不盲從、不妥協,而不是論資排輩。

雖然說著「場景愈來愈差」,但他們也有欣賞的本地樂隊:「Stranded Whale,音樂雖預測性大,但每首歌都會投放新想法而他們大可不必這樣用力,例如新歌便用上mandolin及十二弦結他;Life Was All Silence,除了是post-rock/krautrock,厲害之處是現場演出會聽到很多free jazz的影響,對自己要求也很高;戳麻,特別是後期作品,結他手阿崔可以狂掃四分鐘,但他會點到即止;DAVID BORING,這隊不用說,是近幾年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