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要魚定要工業發展？越南人：我選擇魚！
奧巴馬任內最後的亞洲之行連日盤據各大報章，美國總統在南海領土爭議升溫的背景下到訪越南，自然備受觸目。
日前，奧巴馬在胡志明市與越南年輕人對談時，與饒舌歌手 Suboi 的交流，更在社交媒體上瘋狂轉發，成為佳話；
然而，與廣大國際觀眾不同，在白宮直播頻道裏的越南網民卻近乎吶喊地叫道：
「快問人權和魚的問題！」
究竟越南的魚何以與人權拉上關係，甚或與千里之外的華盛頓何干？
這得從社交網站上的一個hashtag 「 #toichonca」（I choose fish）說起。
文：蘇文
魚類集體死亡 引發罕見全國性示威
自 4 月起，越南中部朝南海的沿海城市湧來大批離奇死亡的魚蝦潮。死魚潮除了造成對沿岸漁民、餐館以至旅遊業的巨大經濟損失外，更突顯直接威脅越南市民健康的海鮮、食鹽以至水資源安全問題。
上百噸的死魚浪，從中部河靜省起沿 200 公里海岸線南湧至廣平、廣治、承天順化三省，市民開始質疑污染源為外商台塑集團河靜鋼鐵興業公司（下稱：台塑）位於永安經濟區的的鋼鐵工廠，經海底的大型污水管非法排放有毒的廢水。事件醞釀至月底，越南當局才舉行記者會交代事件，指大批魚類死亡有兩大可能，一為「紅潮」造成魚類集體缺氧死亡，二為人為有毒化學物排入大海毒死魚蝦，但強調沒有證據顯示台塑為污染源頭。
低應變度與問責性的政府，伴隨台塑管理層的失言，引發了越南人的暴怒——一名朱姓的台塑管理層指，越南只能在捕魚與現代鋼鐵發展中二擇其一；此言論惹來越南輿論強烈反彈，不僅在社交媒體上爆發「 #toichonca」反對浪潮，更觸發大批群眾開始湧上越南各大城市街頭示威，包括首府河內及南部胡志明市，這在越共嚴格監控下的越南實屬罕見。至此，越南近年急速工業發展帶來的污染問題，正式隨「魚浪」和遊行浪潮湧入全國越南人的視野。
越共嚴厲打壓 死魚成敏感詞
為了引起大眾關注，群眾除了利用社交網絡傳播死魚浪潮的資訊和圖片外，亦於越南各大城市街頭手持「我選擇魚」、「台塑離開」等標語示威，同時透過白宮聯署請願系統，指控台塑鋼鐵污染越南，望越南政府能就事件提供獨立的環評報告，期盼奧巴馬在其首次訪越中直接向越南政府施壓。
然而，接連的示威遊行已觸動越共政府的神經。越南政府於 5 月 8 日，在首都河內武力驅散群眾，並逮捕部分示威者。一星期後更展開針對社交媒體實施管制，包括封鎖 facebook 和 Instagram ，及禁止搜尋死魚事件的關鍵字。
適逢越南國會與地方議會將於 22 日舉行大選，在此敏感時刻，越共態度的轉向亦使事態發展急轉直下。 胡志明市警方指控示威者為反動勢力，受越共官方定性的恐怖組織越南更新革命黨（Việt Tân）及其背後的外國勢力煽動，藉保護環境之名引發街頭衝突，意圖顛覆國家政權，直接把示威者與國家安全拉上關係。
本期望奧巴馬訪越會施壓 輿論反只關注街頭小吃行程
此時，奧巴馬的到訪，卻成為越南政府的及時雨。死魚潮事件不但未有如民眾所願，經他國總統就環境和人權問題向越南共產黨施壓，相反，越南群眾以至國際社會對魚潮的關注，瞬間便轉為對奧巴馬到訪的狂熱。上至貼身的食品安全、環境問題，下至政府政策傾斜、言論集會自由受制，統統被奧巴馬吃街頭小吃的外交軟功所掩蓋。
美國重返亞洲是奧巴馬任內的外交綱領，面對環境與發展的偽命題，華府的最終答案自然是南海。華府早於 2010 年透過時任國務卿希拉里積極拉攏越南成為盟友，以重整中國在亞洲日益膨脹的勢力。
作為美國重返亞洲的重要夥伴，越共政府早在美越關係正常化中獲得不少好處。早在越南成為首批加入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議（TPP）的東盟協約國之時，輿論早已批判美國為拉攏越南，不惜無視越共當局厚重的侵犯人權紀錄。當時華府卻指，若河內不改善人權狀況，將會影響 TPP 的談判進度，強調 TPP 對推進東南亞國家人權、環境及經濟發展的解決方法。而越南政府雖曾在 TPP 談判尾聲減少政治逮捕與審判，但人權觀察 2016 年報告指出，越南政府依舊視維權與網絡異見人士為政權的威脅，單單在於 2015 年首三季，便至少有 40 名維權人士被便衣探員毆打。
按目前形勢所見，越南當局並無意改善人權狀況，而華府亦無意就環境和人權議題，放棄未來潛在盟友的關係，破壞自己在太平洋的勢力分佈藍圖。在越南舉國關注的嚴重環境污染事件上，奧巴馬更主動放棄與河內談判的籌碼，全面解除自越戰以來對越的武器禁運。越南民眾期盼奧巴馬藉 TPP 的談判向越共施壓，但換來的不過是一句「持續關注」。
越共經濟發展放任污染 越南人示威抗命
近年越南經濟急速發展，高速工業化下，越南城市紛紛成為外國品牌的污染物傾銷地，死魚潮引爆的全國性怨懟必須放在此背景下方能理解。
在前越南總理兼越共黨總書記阮晉勇主政的 10 年間，越南躍升為東盟十國中的第六大經濟體，國民生產總值在過去 5 年平均錄得 5.88% 的按年增長，阮晉勇亦被視為推動經濟發展的越南改革派。
在高速發展的巨輪下，黨內貪阮腐問題嚴重，加上阮晉勇整頓國企失敗，導致越南政府財政持續赤字，使越共黨內的保守派不滿。越南普羅大眾對越共主導的經濟發展毫無話語權，結果為近年城市發展引發的衝突埋下伏線，而阮晉勇的位置亦在年初領導層換屆時為黨內保守派取代。
去年，越南河內曾以城市規劃為由，計劃一次砍伐 6700 棵古樹，引發市內「6700 個人，6700 棵樹」的和平護樹示威行動。事件雖因群眾反對而修訂，但示威者亦遭當局檢控。而 2014 年 5 月爆發的全國性反華示威，台塑集團亦曾捲入該次針對外商的衝突，被越南群眾指摘其於永安的廠房，既享用比一般廠商優厚的 70 年租約，卻引入中國工人工作，備受攻擊。越南政府對傾重外商與其高污染工業的放任政策，最終把成本全數轉嫁到越南環境和基層身上。
「I choose fish」所選擇的，除了是以越南為本的發展政策，更是選擇越共政權的透明度和開放性。死魚浪潮最後到底會如大眾對奧巴馬的狂熱般，隨神秘的「紅潮」褪卻而消散，還是會隨可能出現的新一浪死魚潮，再次湧回大眾的視野呢？這得等待越南人的視點重新聚焦在陸續發現的中毒個案後，方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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