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首選舉．博評】解讀林鄭「辭職論」

相信無人估到，在特首選舉論壇上，大熱門兼真命天子林鄭月娥竟然拋出「辭職論」，表示「如果香港主流意見令我無辦法再擔任行政長官，我係會辭職。」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政治承諾，也是一個威力龐大的政治炸彈——這一番話，究竟有何意義？為何會這樣說？

首先，必須要問，所謂「香港主流意見令我無辦法再擔任行政長官」，到底甚麼才是準則？龍門到底在哪裡？

其實，另一候選人曾俊華昨已追問，有民調顯示林鄭的支持淨值為負數，質疑她會否考慮棄選；林鄭的答案，乃反駁坊間有許多調查、調查亦有不同問法，更說有民調指她民望反超曾俊華三點，並謂民調（民望）「可上可落」。

可以看到，林鄭的龍門，未必就是大家所想的龍門。然則，她的龍門是啥？很可惜，論壇上林鄭沒有具體談及，暫時來說還是一片空白。面對這個「空白的龍門」，大家又能怎樣入波呢？無疑仍是一個謎。何況，林鄭指「（民望）可上可落」，意味民望的一時低迷，不代表會永遠低迷下去。正如最近巴塞雖則首回合1:5落敗，次回合仍能反勝6:1晉級，反映球賽未到最後一分鐘（連同5分鐘補時）都勝負未定。究竟甚麼比數才會棄械投降？又會否設立時限避免淪為「無盡的比賽」？這也是一個謎。

如果是以民望0分、以及5年時間（即特首任期）作為衡量條件，則「辭職論」又有何存在價值可言？更不排除，當中可能出現「黑哨」，例如：某些民調入波原來不計，或者補時可以補到球隊反勝為止……不禁要問，對於相關「辭職論」，會不會是「認真便輸了」？

然而，倘若香港真有特首因為民望低迷而辭職下台，這絕對是個超英趕美甚至領先世界的民主先例；林鄭此言倘若屬實，實在是香港民主之光。

事實上，即如其他民主地方，總統都由普選產生，也不見得當權者會因應民意而主動辭職。

就以最鄰近香港、大家最熟悉的民主普選地方為例，台灣現任總統蔡英文的民望便持續插水，即使是親綠陣營所做民調，她的最新民望也只有33.8%，不滿其施政的比率則達54%，反觀支持佔比卻得20.6%；不過，迄今為止都未見蔡英文有絲毫辭職打算。再數下去，不論是民望最低僅餘9.2%的馬英九，抑或是民望長期低迷的陳水扁，亦沒有主動引咎下台。

至於，要數當今世上民望最低的民選總統，則非法國的奧朗德莫屬，他的支持度便只有4%，惟他仍將一直做到下月大選，無人預期他會中途辭職。

以上革命搖籃之國尚且如是，作為華人之中最民主的政府亦然，民望低迷者均能賴死不走，非似林鄭豪言般主動辭職——那豈不才是國際慣例？目睹此情此景，即使現任特首民望不高，惟實遠未至於如斯拙劣，難免會忍唔住笑。

然而，最近確實有兩位失卻民心的民選總統下台，而弔詭的是，兩人跟林鄭一樣同屬女性；不過，她倆卻非純粹因為民望低迷而自行呈辭，都是因為法庭勒令才不得不被逼下台。

一位乃南韓總統朴槿惠，受到密友親信干政事件影響，她的支持度最低跌至只有5%，民眾要求落台的示威遊行活動甚至持續了好幾個月，惟她依然死守青瓦台堅拒辭職；直到法院裁定議會彈劾成立，她才終於被正式罷免。

另一位乃巴西總統羅塞夫，由於當地經濟一落千丈、加上連串貪污事件被揭，民望最低跌至8%的她，同樣死霸總統寶座，即使在去年4月眾議院已以三分之二多數通過彈劾，惟她仍捱到8月之時，即參議院和聯邦參議院都一致彈劾以後，才不得不正式離任。

必須補充的是，以上兩位亦是世上首兩位被彈劾下台的女總統。

也就是說，民望低迷一般並不足以令人下台，惟有訴諸法律才是彈劾罷免的王道辦法。

查香港法律，《基本法》第52條便清楚列明，行政長官在下列三個情況下必須辭職：

( 一 ) 因嚴重疾病或其他原因無力履行職務；
( 二 ) 因兩次拒絕簽署立法會通過的法案而解散立法會，重選的立法會仍以全體議員三分之二多數通過所爭議的原案，而行政長官仍拒絕簽署；
( 三 ) 因立法會拒絕通過財政預算案或其他重要法案而解散立法會，重選的立法會繼續拒絕通過所爭議的原案。

其實，首位特首董建華的離任，正式而言就非因為民望低迷或2003年的七一大遊行，而是因為「腳痛」。的確，除非行政長官符合以上條件，否則他或她絕對有權賴死不走。那麼，所謂「如果香港主流意見令我無辦法再擔任行政長官」，又會否僅指以上《基本法》第52條的第2款和第3款，即透過立法會的民意代表觸發辭職？倘如是，「辭職論」便無甚麼新元素可言，基本上亦跟「廢話」沒有分別。

對於林鄭所許政治承諾，究竟怎樣方能兌現？或最終其實會否兌現？這絕對須要更進一步的澄清說明。如果相關準則，只是一個文字遊戲或語言偽術，而非一般常識下的理解，市民大眾肯定會極之反感。

最簡單的做法，相信是林鄭自行約法三章，一旦當選便自行委託官方或第三者定期進行民調，一旦民望不符合某水平若干次就宣布辭職。否則，誰又保證她會言行一致，不會「發誓當食生菜」？甚至乎，可將以上做法寫成法律，更為兌現政治承諾的應有大義。但當然了，官方或第三者的民調，亦有扭曲或造假的空間，都是信不信由你。

不過，平情而論，國際經驗反映，領導人民望插水乃是普遍現象，強如美國前總統奧巴馬，任內民望也一度跌穿50%，至於剛接手的狂人特朗普，甫一上任支持度已跌至40%；萬一真箇民望低便辭職，政府領導層便注定經常換來換去，這無疑會損害一個地方的政治穩定及政策持續性，亦肯定不是一個健康或適切的民主及管治模式。的確，除非民望嚴重低迷，否則「辭職論」到底應否成真，其實存在不小商榷空間。

最後，話說回來，林鄭月娥在大好形勢之下，竟詭異地提出「辭職論」，背後目的實在令人費解。尤其是，林鄭從政經驗長達數十年，加上觀其昨日說法，好大程度這是有備而來主動談及，不似是一時衝動的草率決定，在吐出「辭職」二字時還停頓思考了半刻。毫無疑問，「辭職論」只會予人口實，為下一輪「反林鄭」浪潮提供彈藥，未來相關針對性民調必然接踵而來，包括推高戴耀廷「特首民投」的投票率（及她反對率），屆時林鄭勢將自食其果承受龐大壓力。

到底，林鄭此言所為何事？葫蘆裡面賣的是甚麼藥？不禁陰謀論想，這會否「官到無求膽自大」？即為可見將來棄選鋪設「下台階」？畢竟，政治一日都嫌長，距離特首選舉只餘個多星期；究竟，為何她要埋下這枚政治炸彈？甚而這枚政治炸彈會否爆炸？答案或許很快揭曉。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