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狐狸是妖的化身,而且總是女的?

撰文:朱珏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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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我發了個夢,夢見一個陌生女人突然闖進了我的生活。後來我感到愈來愈難以忍受,於是決定要把她趕走。不過還沒等我出手,她就化作一縷青煙從我面前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尾白狐皮毛。的確是十分純淨的白色,順滑又有光澤。

「原來是個白狐精」,夢裏的我這樣想。之後大概是連自己都覺得成件事太荒謬,便醒了過來。

我感覺我是被神話故事荼毒太深,以至在自己都不知的情況下,把「妖怪都是狐狸變的」這類概念植入了大腦。狐狸這動物,見過的人不多,「狐狸精」這三個字卻是人盡皆知的。可狐狸怎麼就招惹了人呢?不過是因為生性太孤僻,讓人捉摸不透。好比你若是個獨來獨往的人,在學校、公司長期不與人為伍,不懂得抱團,一樣招人猜忌。

妖魔鬼怪之說本是人對未知事物充滿恐懼,強行註解的結果,可單講妖怪還是不夠形象具體,於是晝伏夜出一聲不響的狐狸,就這麼成了妖怪的替身。

但狐狸精怎麼又成了女性的專屬詞?一開始《山海經》裏只出現過有九條尾的神狐,法力無邊且長命,和女人並無什麼關係。到了晉代的《搜神記》,千年老狐化作美女阿紫,把男主角王孝靈騙到城外尋歡。等王孝靈在墓中被人發現時,已經像被攝走了魂,神志不清,只口中不斷叫著「阿紫」。這時就有志怪小說萬年龍套角色道士跳出來說:「此山魅。狐者先古之淫婦也。」從此,狐狸精和女人的關係算是真正得到了廣泛「認可」。

明朝時,《封神演義》把「千年禍水」妲己寫成是因為九尾狐附了身,才迷惑了紂王帝辛,以致亡國。解釋得簡直完美。妲己這個妖豔女人,在狐狸精一說還沒流行開的時代早被認定是亡國之因。西漢《列女傳》不是寫周武王伐紂,將妲己斬了首,「以為亡紂者,是女也」。短短八個字,多大的罪名,多大的能量。整個王朝覆滅了,誰都無錯,誰都怪不得,全部的錯只在一個女人身上。

狐狸做了妖怪的替身,就像掌握不了話語權的女人,做了亡國者的替身。

與上述狐狸的境遇截然相反的要數鳥中杜鵑。

杜鵑與狐狸的境遇截然相反。(視覺中國)

杜鵑明明可以算作「鳥中敗類」,它從來不自己築巢,而是把卵產在其它鳥的巢內,是真正意義上管生不管養的甩手一族。等到小杜鵑破殼而出,會把巢裏其它鳥蛋推出去摔死,自己欣然享受養父母的餵食照顧。這麼自私的鳥,就因為一天到晚愛叫,且「聲音極其哀切」,於是成了文學的寵兒。寫杜鵑的詩詞實在太多,李商隱將自己的無窮哀傷化為一句「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南宋亡國時,文天祥被捕,揮淚而就「從今別卻江南路,化作啼鵑帶血歸。」真是見者落淚。

杜鵑的美名不單在中國,藉由詩歌還一路傳到了日本。杜鵑在日本和歌中被叫做霍公鳥,也是寄託思念的重要角色。飛鳥時代的歌人額田王曾寫道「思念往時的鳥,它的名字叫做『霍公鳥』。它叫的是我的心聲。」

要宣稱杜鵑傷心,那些被它佔了巢、殺了仔的鳥該去找誰說理?其實傷心這件事與杜鵑何干,都是聽者自己的情思。

沒辦法,人就是愛自作多情,憑自己心意去隨意定義他者,權力的極致是擁有定義的權力。總之若有得選,別做沉默的人。若有下一世呢,別做女人。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