鮭魚之亂|清代文人未避名諱遭滿門抄斬 揭乾隆大怒背後歷史源流

撰文:許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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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台灣一家日式連鎖壽司店發起三文魚的兩日促銷活動,稱只要姓名與「鮭」、 「魚」同字或同音者,就可享受不同程度的優惠。經過統計,全台約有332人改名「鮭魚」等長短不一的姓名,號稱「鮭魚之亂」。有人批評,姓名乃「父母長輩饋贈與新生兒的禮物」,充滿無比的祝福和期許,怎可隨意更改?
也有人認為參加「快閃」活動無傷大雅,每人對自己姓名都享有自主權,活動結束再改回即可。今日台灣人一生中可依優惠促銷、個人喜好與實際需要改名三次,但古代中國人改名多是因為政治原因。

近期台灣不少民眾為吃免費壽司,將名字改名成「鮭魚」。(台灣聯合報)

避諱之風應始於西周

先秦時期就已成書的儒家典籍《左傳》稱:「周人以諱事神,名,終將諱之」,《禮記.檀弓下》云:「卒哭而諱,生事畢而鬼事始已」,說明了諱名在西周已經出現,而學者王國維等人研究《史記.殷本紀》記載從成湯到帝辛(紂王)的30位商王之名,並遍查殷墟甲骨文,絕大部分都有記載卻無避諱;《詩經.大雅.公劉》為頌讚周王室始祖—公劉的詩篇,詩中有6處直呼公劉之名而無避諱,代表至少在西周以前並無避諱的習慣。故近代歷史學家陳垣在《史諱舉例》表示:「避諱為中國特有之風俗,其俗起於周,成於秦,盛於唐宋,其歷史垂二千年」。

內蒙古師範大學漢語國際教育碩士李彩云表示,避諱是種特殊的語言現象,來源於古人對鬼神的敬畏,由於原始社會認為名字是身體的一部分,語言為福禍之根源,以避諱方式趨利避害,避免說出全名、只稱一部分,迎合了古人恐懼迷信的心態,所以避諱最早是透過避名來表現恐懼和敬畏。像是古代男子二十歲行「冠禮」,從此後平輩以「字」相稱,不再直呼其名以表示尊敬。像是中國民主黨派之一的中國民主同盟(民盟)首任主席張瀾(1872—1955年),字表方,毛澤東尊稱他為「表老」;毛澤東字潤之,中共以外的民主人士多稱其為「潤公」,可見直到20世紀中葉,稱人字號而不直呼其名的傳統依然存在。

避諱種類面面觀

遼寧大學歷史學院王新指出,在辛亥革命爆發、中華民國創建之前,避諱制度在中國綿延兩千多年,且類別可分為三大類:公諱、私諱與聖賢諱。公諱主要指避帝王以及類推至七世祖以內祖先的字號,舉國上下必須遵行,影響也最廣。例如秦始皇名「政」,故秦代規定不得直呼其名,將「正月」改為「端月」;為避漢高祖劉邦名諱,將《尚書》中的「協和萬邦」改為「協和萬國」,戰國官名「相邦」改為「相國」 , 《論語》「何必去父母之邦」在漢石經殘碑上寫作「何必去父母之國」;漢文帝名劉恒、宋真宗名趙恒,所以戰國時代齊國大夫田恒被改名為「田常」;為避光武帝劉秀的名諱,將「秀才」改稱「茂才」;東漢初年名士莊光,為避漢明帝劉莊之名,則是改姓嚴。此外,漢朝的避諱範圍擴大到皇后,像是呂后本名呂雉,「雉」原意為野雞,為避皇后名諱,只要遇到「雉」就改用「野雞」代稱。

地名不敵帝王權威

除了人名需要避諱,連地名也要跟着後世帝王名諱更改。東漢建安十七年(212),割據在江東一帶的孫權將治所從武昌(今湖北省鄂州市)移往秣陵,並改稱為建業(今江蘇省南京市)。直到公元318年,東晉元帝司馬睿在建業稱帝時,為避晉愍帝司馬鄴名諱,改名「建康」。而鄴城(今河北省邯鄲市臨漳縣)於司馬鄴登基時,為避諱改名「臨漳」。晉武帝司馬炎篡魏後,把原東吳領地內的昭武改名邵武(今福建省南平市邵武市)、昭陽改名邵陽(今湖南省邵陽市),就是為了避其父司馬昭之名。

後唐同光二年(924),莊宗李存勖因「孝昌」犯了其祖父李國昌名諱,下旨改為「孝感」(今湖北省孝感市),「昌樂」改名「南樂」(今河南省濮陽市南樂縣)。明清皇宮紫禁城北門,原為相應四靈之一的玄武,故稱玄武門,但因康熙帝名玄燁,因此改稱神武門,沿用至今。今湖北省天門縣原稱竟陵,先後為避後晉高祖石敬塘、宋太祖趙匡胤之父趙敬名諱,改稱「景陵」,到了清代,由於康熙葬於清東陵的景陵,又改稱「天門」。清雍正帝名胤禎,在他即位後下令直隸省真定府改稱「正定」(今河北省石家莊市正定縣)。

犯諱的處罰

《唐律疏議》規定,上書奏事犯廟諱的輕者要被杖責,重者還要面臨服刑三年的懲治。避諱的第二種—私諱,又稱家諱,即避父、祖之名,也影響後代子孫參加科舉考試,倘若進士的家諱觸犯了主考官或考科之名,只能被迫放棄考試。例如唐朝詩人李賀於元和五年(810)赴長安應「進士科」科考,但妒才者放出流言,稱李賀之父名「晉肅」,「晉」與「進」犯嫌名,後來即使韓愈作《諱辯》為其辯解也無濟於事,李賀不得不憤離試院。最終李賀就在懷才不遇、體弱多病且經濟拮据的情況下,於落第6年後病逝,得年27歲。

從古至今,孔子多為中國曆朝歷代所推崇,但原本姓丘者,卻於清代因避孔子名諱被迫改姓「邱」。圖為2020年9月28日,廣西南寧孔廟博物館舉行的中國農曆庚子年祭孔儀式。(視覺中國)

依學者研究,宋代法制最多、諱字也廣,其廟諱嫌名少則四五字,多者像是宋高宗趙構的名諱就有53字,陳垣在《史諱舉例》中稱其為「空前絕後之例」。後來又加上避諱的第三種—聖賢諱,也就是將軒轅黃帝、孔子、老子、關公的名諱列為禁忌,若必須讀到孔子的名—「丘」字時,要念成「某」。宋光宗時期,需避諱的文字高達298字,文人寫詩作賦無不戰戰兢兢、臨淵履薄,唯恐錯用一個字惹禍上身,遭到貶官罷黜。

清代更是中國史上避諱避到頗為誇張的時代。清雍正三年(1725),清廷下詔:天下人不許冒犯孔子名諱,造成多數丘氏族人在「丘」字加上「邑」偏旁,改為「邱」姓。乾隆四十二年(1777),江西舉人王錫侯在《字貫》一書的凡例中未避康熙、雍正和乾隆祖孫三人的名諱,結果被乾隆指為「竟有一篇將聖祖、世宗廟諱,及朕御名字樣開列,深堪髮指。此實大逆不法,為從來未有之事,罪不容誅,即應照大逆律問擬,以申國法而快人心」,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春秋時代魯國大夫申蠕曾經主張,為了將來容易避諱,在給孩童取名時應作到「不以國、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隱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幣」,因為「以國則廢名,以官則廢職,以山川則廢主,以畜牲則廢祀,以器幣則廢禮」。時過境遷,帝制時代早已離中國人非常遙遠,曾經的種種避諱、禁語已成為明日黃花。不過由於歷朝歷代存在不同的避諱方式,正好也能拿來鑑定古代文物存在的時代、辨別其真偽,對現代來說,由避諱發生的改名,也不完全是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