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香港也有哥斯拉

作者：黑色休謨

「現在走向窗那邊，再過一點點，很好。」William 頭戴著 VR 頭罩，聽著隊友 Alvin 的指示，兩手握著控制器揮舞，他神情認真，正在另一個世界扮演著「哥斯拉」。

踩著木質地板，客廳長方桌上放著兩部屏幕，兩邊牆角都有三腳架，上面放著 HTC Vive 專用的感應器。雖然擺滿器材，但放眼工作室完全不似想像中「3個麻甩佬的雜亂工作間」，非常整潔。這裡是香港 VR 遊戲獨立開發團隊 FIGHT4DREAM (下稱 F4D) 的 Home Office。

雜牌軍的夢想

F4D 的團隊成員分別是 William、Alvin 和 Ethan，3人是中學同學，性格南轅北轍，畢業後亦各有發展。

William 之前在外資 IT 公司工作，期間自學遊戲開發；Ethan 本是遊戲業界的人，但職途一波三折。二人都在大學修讀電腦科學系 (computer science)。擔任美術的 Alvin 則是統計學出身，創作欲望旺盛的他曾想過成為漫畫家，但在種種因素之下，最後選擇了在銀行工作，雖然穩定，但發覺自己還是放不下創作。

各種因緣際會下，三個中學同學重新聚在一起。經過兩款手機遊戲的磨練後，開發出香港第一款登陸 Steam 的 VR 遊戲《VR Monster Awakens》(下稱《VRMA》)。團隊的名字清楚明瞭：為夢想奮鬥。這句說話我們聽得很多，到要實踐起來，現實卻是知易行難。

眼前熱衷製作遊戲的三子都並非遊戲專科出身，因為香港教育體制中缺乏專門的遊戲開發課程，最高程度只有文憑學歷，很多香港的遊戲製作人都是一邊開發，一邊自學

怪獸與他們的土地

遊戲的移動機制相當新鮮，但背後的因素之一，卻是我們每天都面對的土地問題。香港玩家即使擁有 VR 設備，也難以騰出足夠的空間自由活動。

F4D 的 Home Office 說穿了就是 William 的家，Cherry (William 太太) 下班回家時，經常可以看到3人仍在埋頭苦幹。在家中工作看似方便，但這絕不是 VR 遊戲開發者理想的工作空間。若要擴充業務與人手規模，團隊就必須搬到正式的工作室去，在寸金尺土的香港，高昂的租金會直接導致遊戲開發成本飆升。

我戴上 VR 頭罩，瞬間進入《VRMA》的世界。我身處以低多邊形 (low polygon) 呈現的城市，化身為憤怒的大怪獸，雙手肆意破壞周圍的街道與大廈。我抬頭吐出死光，擊落向我挑釁的軍用直升機，另一邊被我抓在手中的可憐人類在掙扎、發出慘叫，我狠下心一口把他吞掉，稍為治療了身上的傷。最新的 VR 技術使我完全沉浸在破壞城市的快感之中，忘記了自己其實站在客廳的正中。

遊戲裡的怪獸在大城市裡自由來去，回到現實，香港人的蝸居有足夠的遊玩空間嗎？遊戲開發初期，F4D 想過用「瞬間轉移」的方式移動 (用控制器選擇附近一個位置，自己就會出現在那個位置上) ，但最終沒有採用。Alvin 指出：「『瞬間轉移』難以表達怪獸在城市中自由行走的感覺。如果怪獸是根據玩家的實際步行距離來移動，則會出現空間不足的問題。」鑑於 VR 遊戲開發沒有太多先例可循， F4D 大膽利用了雙手的控制器來讓怪獸移動：想像控制器就是怪獸的前爪，上下擺動，模仿怪獸走路的姿態，玩家能向前行，亦更能代入怪獸的角色。

得不到的資助

相比天性樂觀的 William ，擅長數據分析的 Alvin 笑言自己較有危機意識，已預計了 F4D 會是長遠投資。「F4D 不應只是一個夢想，希望日後能夠以此維生。」開發遊戲需時長，而且開發 VR 遊戲所用的器材亦價格不菲， F4D 在這段期間的各項支出，全都依靠他們先前工作儲下的積蓄，因此他們亦會承包遊戲相關的工作，幫補一下。

｢從業界的前輩那裡聽說，前幾年遊戲製作人比較容易拿到政府的資助，但現在政府鼓勵金融和生物科技，對數碼娛樂就沒那麼看重。｣ 面對政府搖擺不定的政策，很多遊戲業界人士都有苦自己知。F4D 申請過的各種資助都沒有通過，他們創業至今，都是靠自己想方設法捱過去。

「嘩！這對手大特價呀！」看似惹笑的街市師奶對話，其實源自資金問題。在 Unity Asset Store 上雖然有各種模型素材可供選購，但 F4D 的收入有限，而每天的營運都在燒錢，為了節省開支，他們必須精打細算，不放過每一次「四肢大減價」。在如此有限的資源下，F4D 的遊戲卻已經開始進軍世界了。

進軍世界，回首香港

「參加台灣 TGS (台北電玩展) 的時候，我們即場見到觀眾試玩後興奮的反應，都會覺得很爽、很紓壓。」William 一邊說一邊露出燦爛的笑容。透過參加遊戲展覽，開發者能在現場直接感受到玩家的心情。除此之外，玩家拍的影片也是他們直接表達意見的渠道，例如泰國 YouTuber zbing z. 試玩《VRMA》的影片，至今收看人次已超過93萬。這些玩家不但玩遊戲，更樂於對《VRMA》提出建議，甚至參與 Steam 與 Reddit 裡的遊戲社群，F4D 就是這樣和世界各地的玩家建立了良好的互動關係。

雖然言語不通，但從主播的聲線、表情與肢體動作可充份感受到她樂在其中：

反觀香港，本地遊戲開發者一直被忽視，一般媒體的聚光燈都落在日本與歐美的大廠遊戲身上。香港自家開發的遊戲，在電子遊戲這迅速發展的龐大產業中是一個盲點。在發行與宣傳經費有限的情況下，本地遊戲難以打破這個窘境。雖然近來香港也捲起了 VR 熱潮，愈來愈多商機向 F4D 招手，但要說在市場中紮穩馬步，收支平衡，現在尚言之過早。

回到初衷，Alvin、Ethan 與 William 最享受一手一腳創作的過程，透過遊戲與玩家產生共鳴。他們夢想自己開發的遊戲可以成為經典，為此，即使創作之路多麼崎嶇，亦願意堅持下去。

「說到遊戲創作，創作嘛，哪需要理性的決定？」Ethan 理所當然的反問同伴。

的確，在香港，太理性就不能追求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