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20年】談《愈快樂愈墮落》的隱喻 關錦鵬:港人已睇清好多

撰文:戴嘉達 陳運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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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關錦鵬電影《愈快樂愈墮落》的結尾,一輛駛向青馬大橋的的士載着兩個男人,回憶中英簽署聯合聲明那天他們在做什麼,一人迷惘地說:「唔知呀。」另一人糊塗地答:「我都唔記得做過乜嘢。」之後黃耀明《暗湧》一落,「害怕悲劇重演…歷史在重演,這麼煩囂城中,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湧。」徐徐唱出大部分港人的憂慮。

在動蕩大時代之下,連自身安危都難以保障,哪裏還有心情談嫁論娶。據說,九七前港人離婚率特別高,有人嘗試將之歸疚於政治前景未明,後來論證不到箇中因果關係,因為同時發現結婚率高企。「天氣不似預期」的邏輯,同樣發生「後九七電影」,關錦鵬的《愈快樂愈墮落》被認定呈現出回歸之下港人的某種情緒,但對此他至今仍覺受寵若驚,「其實《愈》是王晶導演找我,他說想我和邱淑貞合作一次,在這樣的契機開始。」

《愈快樂愈墮落》四月中成為香港國際電影節旗下節目「範式轉移-後九七香港電影」的選片之一。

《愈》是文藝三級片?

「我哋呢度冇文藝三級片。」戲裏客串租碟舖老闆娘的吳君如諷刺地說。可想而知,拍過《胭脂扣》及《阮玲玉》等電影,具有女性觸覺的關錦鵬,不會把邱淑貞拍成赤裸羔羊。1995年,關拍畢《男生女相》後正式「出櫃」,他說:「『明張目膽』將同志角色放在我的電影,好明顯《愈快樂愈墮落》是第一次,你可以說我鬆一綁,出咗櫃都好,將自己更多情感放落曾志偉及柯宇綸的角色身上。」就讀基督教學校,曾為虔誠基督徒,關錦鵬在性別身分有過很多掙扎、壓抑,最後就在故事直接抒發出來,內裏情節牽涉到出軌、婚外情,同性戀,複雜到像回歸時中英港的多方面拉鋸。他說:「我覺得不是因為『九六年,下年就要回歸』,才寫一個這樣應景的劇本,反而是從原創人物出發。」把戲中錯綜複雜人物關係,猜度成政治角力隱喻,想法始終是虛妄且不必要。

《愈快樂愈墮落》是邱淑貞最後一部參演的電影,戲入面飾演一個已婚婦,搭上愛上自己丈夫的雙性戀男,三人發展出一段錯綜複雜的婚外情。

廿年後迷惘變憤怒

「當然緣於你身在其中,由89年開始香港已發生很多變化,對身處在香港、生活在此的香港人,你會感受到。開始有這樣的氛圍,香港成為世界的焦點所在,我才有感而發。」六四事件後,移民潮席捲朋友圈,有人呼籲關要快點移民,自己最後選擇留在香港,但發覺很多人拿外國居留權當作買個保障。直至回歸時很多港人一樣前路茫茫,廿年後心中的暗湧已成過去,隨之而來的是一片波濤洶湧。「現在已經不是暗湧,香港發展到這樣,好像說社會撕裂,每個人都在說。」近年主力在內地做電影監製,關錦鵬仍體會到大部分港人的感受,他續說:「香港人已看清了很多東西,97前是一種迷惘及不確定,甚至仍存留些幻想;但二十年後你今日再問,香港人是否仍感到迷惘,我覺得不存在了,有的話都是另一種,是帶着憤怒及不公的一種複雜情緒。」

戲中,邱淑貞的丈夫是陳錦鴻,喪妻後茫茫前路不知何去何從,遇上同性戀的曾志偉時,這份感覺令二人成為好朋友。關憶及當年設計劇本時,有作為過來人的個人經歷,放在曾志偉的角色身上,抒發自己在同性戀性別認同上的壓抑。

香港年輕電影人有變

拍電影是創作,創作需要動力,關錦鵬亦發覺到香港年輕電影人的情緒有所變化,他說:「1984年大家一知道香港要回歸,你見到許鞍華導演、嚴浩導演,還包括我,《地下情》、《胭脂扣》都是懷緬昔日香港的感覺。到今時今日,《十年》直情表達憤怒,(是好抑或壞?)是帶着很大的情緒,不夠冷靜去看待電影,譬如話你講香港,不一定要硬橋硬馬去講,其實你有一個態度,那個態度純粹關心這個城市、這個地方,自然讓人見到。」

關錦鵬過往的作品一向注重人物塑造,他續說:「我覺得質素差,不是畫面差、衣着不好、背景粗糙,不是這回事,質素差是與創作者的態度純不純粹有關。但近期幾個年輕導演的作品,《樹大招風》(編按:《十年》其中一個導演歐文傑亦有份拍《樹大招風》)、《一念無明》都好,我覺得純粹度很高,一種是懷緬,一種是『血肉』、清晰地展現出香港某階層的一些事,讓我看到電影重新回到人物上。」

關錦鵬說:「我不知道我一個人力量可以…我本身不是搖旗吶喊的人。」(梁碧玲攝)

我不是搖旗吶喊的人

有所體會所以有情緒,情緒不會無疾而終,有極端的港人把怒火轉化成遊行示威、抵制內地水貨客行動,甚至前年的旺角街頭騷亂,這是不能直面情緒的結果。關錦鵬這樣提出自己的見解:「我不知道我一個人的力量可以…我本身不是搖旗吶喊的人,在家庭方面我倒覺得,見到社會個狀況有好多人不滿,我作為家中的長子,媽媽近年健康欠佳,要做手術,或者家中發生其他事……或多或少,客觀大環境的影響令家人關係……大家相互關心變到更緊密。我一個人的能力,我不知道可對社會做些什麼,從你自己到身邊最親的人慢慢放大到影響其他人,社會是不是會更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