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民黨總裁任期的延長對日本政治生活的意義

這兩天，有一條新聞讓我很“激動”，同時也深思一些跟日本的現狀與未來有關的問題。它與政治有關，也跟政局有關。
3月5日，日本的執政黨——自民黨（自由民主黨）舉辦了黨大會，正式決定了一件事：把黨總裁（自民黨內的一把手）的任期從以往的2任6年延長至3任9年，意思是，在原來的框架內，一個總裁只能做兩任，幹6年，接下來，可以做三任，幹9年。

這一自民黨內決定的最大受益者似乎是現任自民黨總裁兼內閣總理大臣（首相）安倍晉三先生。根據新的規定，安倍先生可以把自民黨總裁做到2021年9月，作為首相的話，若把擔任第一任首相的時間（第一任做了366天；第二任從2012年12月26日起）加起來，安倍首相可以做首相10年左右，即3500天以上。這等於日本歷史上最長。在日本的政壇規定或慣例中，執政黨的總裁兼任首相。

我算了一下，日本政治史上做的最長的是實現了日韓邦交正常化、沖繩歸還等佐藤榮作首相（1964年11月9日至1972年7月7日），為2798天；第二長的是二戰後面對了日本恢復主權，回歸國際社會的吉田茂首相（1946年5月22日至1947年5月24日以及1948年10月15日至1954年12月0日），為2616天；第三長的是大家比較熟悉，提倡“打倒自民黨”的小泉純一郎首相（2001年4月26日至2006年9月26日），為1980天。

而到現在為止，安倍首相已經做了約1900天，超過小泉純一郎首相是時間問題。按照上面的自民黨新規定，若在明年9月份將召開的自民黨總裁選舉上再次得到信任，安倍首相就很有可能做到2021年9月，這樣安倍首相將獲得歷史上任期最長的日本國內閣總理大臣之稱號了。

問題是，我作為一個日本人，如何理解這樣一個場景，它對日本政治和經濟社會的發展也好，改革也好，將意味著什麼，又會帶來什麼。

我個人認為，總的來說，自民黨這樣一個新的規定，以及安倍首相有可能做歷史上最長的首相是利大於弊的。無論是如何應對世界上最嚴峻的老齡化社會，以及由此帶來的財政問題、社會保障問題等，還是如何重新振興日本經濟，為此強有力地落實包括稅制、勞務等結構性改革，日本需要一個相對穩定和堅韌的政府機制。要把一個政策經過構思、策劃、立案、協商、落實、評估等過程落到實處，給社會、企業、國民等帶來實質的利益，那是需要時間的。政策連貫性是一個重要的因素，為此，政權的穩定性可以說是一個支撐點。

3月6日，《讀賣新聞》發表了社論（標題：自民黨大會——果斷推進長期性課題），主張這次黨章的修改從推進日本面臨的長期性課題的角度說是“有效的”，被考驗的則是“安倍政權如何運用它”，該論呼籲自民黨在“安倍一強”的形勢下也應該好好培養年輕一代政治家，以及在其他在野黨協調的前提下認真推進修改憲法這一“自民黨的歷史使命”（安倍首相稱）。 

看看日本正在面臨的國際社會，尤其周邊環境。混亂，甚至動盪中的朝鮮半島局勢、中美兩大國正在互不信任中碰撞戰略利益和考量的海洋問題、以及如何為亞太地區的和平與繁榮制定制度性的框架等，日本需要既冷靜，又淡定地定位自己的立場，在特朗普時代充滿變數的情勢下尋找既有利於自己，也有利於地區的權益。為此，顯然需要一個相對穩定和堅韌的政府。倘若像2006年到2012年，即安倍首相卸任第一任到擔任第二任首相期間那樣每年更換首相的狀態（那期間有5位首相），政策是難以推進的，也影響國際社會對日本政治的把握和信任。

然而，不可否認，安倍首相率領下的自民黨長期政權也包含著一些變數，甚至弊端。我曾經聽一位中國的日本政治專家說過這樣一句話：對於政黨政治（party politics）的健康運行來說，健全的在野黨比強大的執政黨更重要。我非常同意，它的意思是，倘若沒有具有監督和制衡作用的在野黨，而強大的執政黨在不受監督和制衡的情況下推行自己以為正確的政策，說白了，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麼，這樣的政治作為政黨政治來說不是一個健康的表現。

我認為，今天的安倍政權確實有陷入這樣一種狀況的嫌疑。

如今，似乎沒有一個在野黨能夠跟自民黨競爭，雖然這也不意味著在野黨的監督和制衡功能不再存在，失去作用。在自民黨內，安倍首相似乎就是唯一的強者，找不到在黨內監督和制衡他的人，即“安倍一強”的黨內格局。3月6日，《朝日新聞》發表了社論（標題：自民黨大會——無異論的一強之危險），指出“總裁任期的延長根據部分黨幹部起草的方案，在沒什麼異論的情況下短期內很快就決定了。包括天皇閣下的退位問題，只是首相周圍的執行班子之間進行了討論，而沒有準備所有的議員都能參與討論的場面。從多樣的視角審議黨和內閣的方針，自民黨是不是正在劣化這樣作為政黨在正常不過的功能？”

該社論在結尾呼籲，“傾聽異論和批判，不斷地自省。沒有這樣姿勢的權力必將腐敗。而其影響廣泛地影響國民。自民黨應該再次把歷史教會我們的權力的危險性銘刻在心中”。

我同意。不過，從使政黨政治健康運行的角度說，光有政黨內部和政黨之間的監督和制衡是遠遠不夠的。在某種意義上，更加重要而深遠的還是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的成熟度和行動力。我們國民有沒有足夠的素質和修養監督政治，我們有沒有足夠的覺悟和態度去尊重並維護自由、民主、法治等制度性理念。這些無疑是日本社會影響國民生活的底線。如今，日本國民千萬不能扮演袖手旁觀的角色，而務必帶著當事者意識（ownership）關注政治，監督政治，參與政治。

（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