瘜肉門譚耀宗:奉「醒目主義」 有為工運領袖向上流變特權階級

撰文:蕭裕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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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耀宗的「瘜肉門」事件反映的不只是香港特權階級,又一次摧毀香港多年來建立「廉潔奉公」的形象,進一步把香港推向特權社會…更重要的是,這事件讓我們敲問:究竟這群屬「戰後嬰兒潮」一代的特權階級,在過去 30 年得到社會向上流的同時,如何把自己變成失去辨別是非能力和不能面對自己過去的人。而譚耀宗這位曾經是香港青年工運領袖的人,正是這群人中的最佳典範。
蕭裕均
譚耀宗為事件造成不便鞠躬致歉。(鍾偉德攝)

本周二,民建聯前主席譚耀宗被人在 Facebook 群組「HA Secrets」揭發,獲安排在伊利沙伯醫院「打尖」接受割瘜肉手術。事件爆光後,譚頓時成為繼特首梁振英「行李門」後,第二位被批評為「用盡特權」、獲「貴賓特事特辦」,經員工通道進出手術室的公眾人物。在回應傳媒查詢時,譚強調自己「無提出任何要求,一切都是聽醫生安排」。此話一出,更令不少香港巿民聯想到前陣子梁振英回應「行李門」事件中,只是「服從機場安排」的說法。

「戰後嬰兒潮」特權階級是如何失去辨是非能力的?

對很多人來說,譚耀宗的「瘜肉門」事件反映的,只是香港特權階級又一次摧毀香港多年來建立「廉潔奉公」的形象,進一步把香港推向特權社會。但較少人去思考的是:究竟這些香港的特權階級是如何鍊成的?作為公眾政治人物,為何他們對這些「貴賓特事特辦」的禮待會如此不敏感?在譚耀宗接受「打尖」做手術的禮待前一刻,他可曾有過百分之一秒的思考──「這是特權」嗎?

我要指出的是,以上一連串問題,關乎的,不只是一個公眾人物是否具備一定的政治敏感度 。更重要的是,這事件讓我們敲問:究竟這群屬「戰後嬰兒潮」一代的特權階級,在過去 30 年得到社會向上流的同時,如何把自己變成失去辨別是非能力和不能面對自己過去的人。

而譚耀宗這位曾經是香港青年工運領袖的人,正是這群人中的最佳典範。

那些年 曾經 「新一代工人領袖譚耀宗」 

在大多香港人的印象中,一談到譚耀宗,想到的只是他是民建聯前主席,保皇黨大佬。極其量,人們只記得當時已經年屆 40 的譚耀宗曾在八九六四後,在城巿論壇中,譴責中共鎮壓的激昂陳詞。然而,很少人知道譚耀宗是出身工會,曾負責工聯會組織工作的工運領袖。他在1984年獲選任為勞工顧問委員會勞方代表。1985年,他更是第一個由工會選舉晉身勞工界立法局議員之一。

誠然,我們對 30 歲前的譚耀宗所知甚少。現存坊間對年青的他介紹亦不多。還記得,筆者在十多年前開始研究香港工運時,譚已是民建聯的骨幹成員、行政會議成員,帶領民建聯出選立法會選舉。但在一次巧合的情況下,看到由中國及香港勞工史專家、美國史丹福大學東亞研究中心陳明銶教授主編的《中國與香港工運縱橫》,才得知譚耀宗也曾有過一段在工會前線組織工人的日子。

《中國與香港工運縱橫》(網上圖片)

對譚耀宗來說,《中國與香港工運縱橫》可能是他最不想翻開的書。翻開此書,你就會看到目錄中有一個十分搶眼的文章標題──〈新一代工人領袖譚耀宗〉。書寫此文的是參與香港工運多年的梁寶龍。可以說,雖然此章編幅不長(只有 3 頁),但卻是迄今描寫譚耀宗前半生最詳細介紹。

從梁文中,我們可以知道譚耀宗於1949年在港出生,1963年在長沙灣一所政府工業中學畢業。畢業後便在中環永安當售貨員和櫉窗設計員。當時永安公司是工聯會的港九百貨商店職工會的基地,有三分之一的員工是工聯會會員,而譚便是在當時被吸納入工聯會的。

1972年,譚耀宗當選為百貨商店職工會的理事,擔當工會內文娛康樂的組織工作,全職為工人階級服務。1982年,譚當選工聯會副理事長,正式成為左派工人的新一代領導人。同年,譚前往澳洲首都坎培拉的澳洲國立大學,修讀工人教育短期課程及當地工會訓練學院主辦的課程(筆者也是在澳洲國立大學修讀博士的,也算得上與譚是校友)。在譚回港後,便接受了梁寶龍的訪問。在訪問中,年青的譚耀宗表示海外訓練使他更了解和關心工業發展對工人就業的影響。當時他又認為工聯會需要加強對工人權益的研究,推廣工人教育及勞工福利,並推動工人參與社會。

可以說,在閱讀梁寶龍的文章後,你不禁會問:這個充滿理想和如此關心工人福址的年青人真是譚耀宗嗎?這個問題,就算是當年跟譚做訪問的梁寶龍都想過。在2013年年底,梁寶龍在自己的網誌中,以〈譚耀宗如何崛起〉為題,把自己的文章刊出,並寫下自己對今天的譚耀宗的看法:

「這是我在八十年代為譚耀宗立的小傳,記錄了他如何在工運中崛起和理念,部分人可能忘了他是出身工會,或不知他曾是工聯會一份子,對譚生了解不足,冀不是誤解,没有期望。故將舊文全文原版刊出,因文章內容當時經譚生本人核對同意刊出的,告訴大家一個當年真實的譚耀宗,同時提醒譚生他自己曾是勞工界議員,有關勞工議題立法時,請捫心自問投下具良知,對工人階級負責任的一票。嫻姐因民建聯內地區人士反對支持低下階層市民議題,所以淡出民建聯。譚生你有否面對這個問題,能否公開告訴我們你的抉擇是什麼!」
譚耀宗(右一)曾為工聯會副理事長(網上圖片)

「戰後嬰兒潮」靠「醒目主義」向上流 終歸遺忘了理想與抱負

梁寶龍對今天譚耀宗的看法與周二的「瘜肉門」事件,背後要說的是一個典型的「戰後嬰兒潮」一代的「向上流」故事。

譚耀宗和他的一代人一樣,信奉的都是所謂的「醒目主義」。對於這一代人來說,「醒目主義」可說是他們一直賴以為生的生存哲學。正如呂大樂教授在《唔該,埋單》中所指,「醒目主義」令這一代人「可以將好與壞,甚至是非的問題都可以暫時擱置,不問「為什麼?」,也不再在乎終極價值,只問「怎麼辦?」,要投入幾多?又有幾多回報?

而譚耀宗正是把醒目主義的精神發揮得最淋漓盡致的人。為了向上流,譚不單把年青時期曾有過的理想和抱負放棄,也不再追問大是大非的歷史對錯問題。憑着醒目,在八十年代他始受北京政府重用,成為基本法起草委員,接著便扶搖直上,成為全國政協委員、民建聯主席,最終成了特權階級的一員。

然而,奉行「醒目主義」的後果,不單是遺忘自己曾堅持或主張過的理想和價值觀,更重要的是,在晉身特權階級,不斷被「禮待」後,漸漸亦把接受特權看成十分平常的事,失去應有的敏感度,更會把一些反對特權的人,看成是針對自己的異己。

當然,不是每一個「戰後嬰兒潮」一代的香港人都像譚耀宗一樣。但今天我們看到,很多「戰後嬰兒潮」一代得到向上流機會的香港人,在責備八、九十和千禧後時,往往覺得這批「第四代香港人」只懂對一些普世價值作出「無謂的堅持」,和因為「不夠努力」、「不夠醒目咁撈世界」而不能向上流。這豈不是「醒目主義」的邏輯嗎?

不知譚耀宗在手術後,午夜夢迴,夢見有理想的年青自己,不知他會如何面對。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