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中共歷史決議.三|民心是最大的政治

撰文:于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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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共産黨十九屆六中全會的《歷史决議》是要檢視中國當今的政治情况,為未來治理提供歷史啟示,其中,對民主和治理做了很多的解釋。在今天,民主的討論和爭議不斷增加,但原因跟以往不一樣。幾十年前蘇聯解體,美國人宣稱「歷史終結」,資本主義民主完勝社會主義專制,當時的民主論述是美國人在自吹自擂,但現實讓它有了說服力。然而,風水輪流轉,金融風暴、社會撕裂、貧富差距持續惡化,都使美式民主受到很大質疑。與此同時,中國經濟崛起,中國成爲受尊重的新制度構想,中共提出全新的民主論述,雖然還不是主流,却已經對美式民主構成有力的挑戰。這就讓今天的民主討論不再是一言堂,經歷「佔中」和2019騷亂的香港人對此應該很有感受。

民主政治的本質也是治理

政治的本質是治理,民主的原意不也是治理嗎?解決人民生活和發展的需要,爲人民提供公平正義的社會環境,讓人民安居樂業、各展所長,部分人甚至成爲國家和社會的精英,這就是治理,亦是民主政治之所指。現代政治强調民主,出發點是要對公平正義有所要求,認爲人民都應該有權公平合理參與國家和社會治理,既能保障自己的權益,更要享受當家作主的權利。但民主是抽象的。在現實中,人民無法直接參與國家決策與資源分配,因此演變出選舉、議會等民主機制。這種機制的普及,反過來證明人民「當家作主」只能是一種說法,終究無法從概念演變爲現實。民主只是大家感受得到的理論,投票直接選出議員和總統是一種方法,在特定議題上就各種選項參與公投决策同樣如此,但都只能够是民主被片面落實的形式。

民主是有關人民權力的行使。由於人民無法真實、直接行使權力,選舉或公投等被視作適當的「民心」表述。這樣的現實證明了「民心」就是最大的政治,它的意思是,當絕大多數人民滿意國家治理,認爲它符合自己的需要和期望,是民心所向,民主就實現了。這種滿意能否每幾年通過選舉測試一次?看來是不足够的,中國從中悟出「全過程民主」的理論,而且積極嘗試走這樣的道路。

美國社會衝突頻發,政治撕裂,經濟分配不公平,民心脆弱,對國家和政權都有着極大的不滿意,這就是民主嗎?(資料圖片)

西方民主的選舉機制本質上是在測試民心。幾個候選人參選,幾年一次,看誰獲得較多選票,最能够被人民接受,成爲議員或總統。就任之後,還要持續測試民心,民意調查以及媒體輿論自然成爲檢視人民意向的手段。每當民意支持度下降,勝選者就憂心忡忡;如果支持度上升,表示大家支持其施政,下一次選舉勝出的幾率就有保證。這些都是在證明「民心」何所向,能否說這就是「民主」?要視乎你是如何定義它。

現代政治的基礎是民心,是大家是否支持當權者。如果支持,通常表示社會穩定和人民安居樂業,大家都接受現狀。民心既可以在選票中呈現,也可以通過社會是否和諧、人民是否有怨言來證明。美國被認爲是民主的,因爲它有選舉,但美國社會衝突頻發,政治撕裂,經濟分配不公平,民心脆弱,對國家和政權都有着極大的不滿意,這就是民主嗎?中國沒有西方定義的民主選舉,但就算根據西方學者做的調查,中國人民高度認同自己國家和社會的治理,心悅誠服地支持中國共産黨,你又能說它不是民主嗎?這種差異如何用民主來解釋,已經成爲不少學者有興趣的議題。

有效治理須解民心憂與盼

我一直認爲民主是要來解決問題的,它不能够只是信仰、一種精神自瀆。宗教信仰是關乎死後的未來,民主卻是關乎當下的生活。民心也指向問題有否解決,解決了,民心就會是歡快的,解決不了,民心就會戚戚然。事實上,根據洛克或孟德斯鳩哲學思想設計的美國制度同樣是從社會有效治理的視角出發。美國的建國歷史就是歐洲的封建帝王和移民到美洲的中産階級之間進行權力博弈的結果,打贏了獨立戰爭的後者要制約政府權力,它的制度就是要服務這個目標。根據時代的變化,制度亦不斷調整,但都是以治理有效性為原則,歷來27次憲法修正案很好地說明了這種變化。如果只有民主是美國立國的神聖原則,爲什麽女人、黑奴、移民在立國之後一百多年依然沒有投票權,原住民更是被殺戮的對象?制度的改變是因爲治理的需要,民主絕對不只是精神食糧,民心亦必然是具體的,關乎所有人,有了民心,民主才變得可能。

習近平用通俗的方式講民心:「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他是在間接回應一些人曾經批評中共「打下了江山」,却不懂得「坐江山」,甚至會很快丟失「江山」,意指中共不懂得治理國家,人民不滿意它的治理,很快就要亡黨亡國。「江山」通常是指强盜般的革命群體贏得天下之後只懂得坐享其成,不會像毛澤東當年進京的「趕考」心態,以沉重心情面對更嚴峻的治理挑戰。明末清初的李自成就是打下了江山,在北京稱帝數月,很快就被趕下台,從來無法得到民心。這裏所說的「守江山」不是「守株待兔」的「守」,而是要積極治理國家,贏取民心。習近平强調的「民之所憂,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憂」與「盼」就是「心之所在」。

香港躁亂緣起政府失民心

香港2019年騷亂的內在因素就是政府失去了民心。修改逃犯條例不至於引發如此重大的社會衝突,然而分離主義者却借政府失去民心之機乘勢而起,修改逃犯條例只是星星之火。「真普選」為什麼在2014年成為無數年輕人的訴求?因爲大家不滿意社會治理,企圖尋找自己參與治理的路徑,很可惜,他們用錯了方法。殖民地統治的後期也有零星的政制改革要求,但不至於發生騷亂,因爲大家接受港英政府的社會改革。港英政府在六七暴動之後意識到自己民心盡失,因而在七、八十年代推出龐大社會改革,重新贏取民心,成效不菲。

相對於民主,民心是可以量度,甚至掌握的。歷史地看,社會衝突就是民心不穩,社會改革和轉型就是爲了拯救民心。如果一個社會不是從民心角度審視社會衝突和變化,只會機械地以爲選舉就是社會改革,也就證明大家不懂得從治理的視角看民主。

當人們對自己的居所感到無助,爲子女的未來憂心,爲自己的晚年感到焦慮,他們能够對社會有信心嗎?(梁鵬威攝)

所有人都知道住房是香港人的痛。當人們對自己的居所感到無助,爲子女的未來憂心,爲自己的晚年感到焦慮,他們能够對社會有信心嗎?一旦有機會,他們怎麼可能不發泄自己的怨憤,參與示威游行?這其實就是民心的展示,在美國、英國,以及無數的歐洲國家,制度或許是「民主」的,但示威成為常態,說明政府失去了民心。美國的國會和總統選舉這等大事都可以幾年一變,今日是共和黨的特朗普,明天是民主黨的拜登。當我們說及「民意如流水」,不就是指民心嗎?

經過2019年的社會騷亂,香港又被疫情蹂躪了兩年,政府防疫問題多多,使得民心持續背離。不少人以爲去年12月可以與內地通關,有機會與家人團年,卻被新一波疫情徹底打破希望。大家當然不滿國泰航空管理層,但更主要是對政府拒絕填補漏洞感到氣憤,當洪爲民的高官派對因為與會者染疫而曝光,社會的怨氣更是聚焦在政府。這是民心的變化,可以此起彼伏。

爭取民主立足於治理改革

香港的民主派只知道口講民主,卻不深究民主的真正意義,甚至將民主與治理區隔看待。更荒唐的是,他們將自己視作民主「權威」,將歐美民主視爲圭臬,據此對內地如何發展民主高談闊論、指手畫脚,但無法解釋兩者之間治理的差距。香港今天的情况絕對不理想,但它的根源是治理出了問題,是政府失去民心。爭取民主必須通過對治理進行改革,贏取民心,而不是像盲頭蒼蠅那樣講「真普選」。選舉或許提供一時的變化,卻絕不足以承擔結構改革的重任。

年關將至,有不少家庭無懼「坐檢疫監」,決定北上過年探親。(鄭子峰攝)

如果政府能够跟隨國內防疫抗疫做法,動態清零,兩地通關,至少從事服務業的香港人會開心,能够回內地與家人團聚的港人亦會減少怨氣。一旦政府盡快解决土地及住房短缺,民心必然極大提振,大家對政府的怨恨亦不會居高不下。市民可以避免每天長途跋涉來往居所與工作地點,有更多時間與家人團聚或與朋友社交,心情必然更爲舒暢。這些都是民心,而選舉顯然不是實現這些目標的唯一路徑。真正的前提是治理要發生變化,讓民心回歸,民主亦必然稍露曙光。

中共今天的成就無法抽象討論,但我們可以通過觀察內地人民的民心瞭解。通過它,我們可以知道內地的治理是如何贏得人民的愛戴,社會安定,內外團結。六中全會的《歷史决議》是認識這種現實的最佳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