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國.來稿】來自摩蘇爾的五個故事:重建遭戰爭蹂躪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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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人從屋子裏走出來,他是一名自殺式炸彈襲擊者。他走近我兄弟一家,並引爆身上的炸彈腰帶。我的兄弟、他那懷孕的妻子、他的兒子和女兒當場死亡。我的另一個女兒和兒子同樣身亡,死者還包括我的鄰居、他的父親和他兩名兒子。
來自摩蘇爾西部的病人阿里(Ahmed Ali)
無國界醫生在摩蘇爾以南的城鎮設專門提供手術後護理的醫院,支援戰爭傷者漫長的復康過程。(MSF192785©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文:無國界醫生

伊拉克摩蘇爾(Mosul)的戰事持續,對於來自摩蘇爾的傷者來說,緊急創傷手術只是漫長康復過程的開始。無國界醫生因此在摩蘇爾以南的哈姆達尼耶鎮(Hamdaniya)運作一間有40張病床的醫院,專門應對那些正處於手術後康復階段,和嘗試重新生活的病人的需要。

位於哈姆達尼耶鎮的無國界醫生醫院,是整個尼尼微省唯一提供手術後護理的設施。(MSF192782 ©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這間診所目前是伊拉克整個尼尼微省(Nineveh),唯一的手術後護理設施。醫院自3月正式開放以來已全面投入服務,治理了120名病人。在醫院內,有複雜傷口的病人會獲安排定期更換繃帶等敷料,當中部分人的傷口因戰爭創傷的原故出現感染。病人亦會在國際助殘協會(Handicap International)的隊伍協助下,接受物理治療和心理健康護理。很多病人均需要再接受手術,並需長時間復康,才能回到家人身邊。

不少在戰事中受傷的兒童在無國界醫生位於哈姆達尼耶的醫院內,接受手術後護理。(MSF192771 ©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醫院內很多病人,甚至是醫護人員,都是來自摩蘇爾。他們講述在家中所目睹的戰爭影響、逃離和受傷經過,以及對戰事的感受:

 來自摩蘇爾西部的病人阿里(Ahmed Ali):

「我在這間醫院裡已有兩周。太太和女兒都和我在一起。我們在摩蘇爾西部時,因遭受自殺式襲擊而受傷。

由於我的兄弟和叔父都為警察工作,我們都很不喜歡『伊斯蘭國』。他們騷擾我們,並嘗試闖入我們的屋裡。當伊拉克軍隊接近時,我們決定逃離此地。我們與我的母親和兄弟,以及他的家人和鄰居,一行12人徒步逃走。當我們走到距離伊拉克軍人50米的位置時,我們經過一間幾近盡毀的房屋。然後,一個地雷在我雙腳下爆炸。當時我抱著女兒迪瑪(Dima),她也因而受傷。突然,有一個人從屋子裡走出來,他是一名自殺式炸彈襲擊者。他走近我兄弟一家,並引爆身上的炸彈腰帶。我的兄弟、他那懷孕的妻子、他的兒子和女兒當場死亡。我的另一個女兒和兒子同樣身亡,死者還包括我的鄰居、他的父親和他兩名兒子。

警察帶我、我的妻子和女兒迪瑪到一間小型診所接受急救。我們之後被送往無國界醫生位於哈曼阿里爾(Hammam Al Alil)的創傷診所。我們最後被轉介至位於埃爾比勒(Erbil)的醫院,我和我的太太在這裡一個月內接受了多次手術。我們之後來到哈姆達尼耶醫院的手術後護理病房。感謝主,我的女兒康復進度良好。

說實話,摩蘇爾裡有很多淒慘的故事。我作為目擊者可以告訴你,那裡的情況糟透了。很多平民正面臨死亡。那裡持續遭受轟炸,『伊斯蘭國』持續殺死嘗試逃走的人們。五家人在一間房子裡被聯軍空襲所殺,因為『伊斯蘭國』就在屋頂上,聯軍的飛機要轟炸它。

我們都同意,『伊斯蘭國』的人是恐怖分子,但那些前來解放我們的噴射機,為何它要殺死我們?」

阿里的女兒迪瑪與家人逃離摩蘇爾期間,遭地雷傷及腿部,她的父親說她的康復進度良好。(MSF193848 ©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來自摩蘇爾西部、五歲的病人法滕,她的爸爸講述她的遭遇:

「當伊拉克軍隊重奪西摩蘇爾一帶時,我們回到我們的房子裡。法滕在花園裡玩耍期間,一個迫擊炮彈落在花園裡並爆炸。法滕的腿部被炮彈碎片所傷。我們先帶她到哈曼阿里爾的無國界醫生診所急救,她之後獲轉介到位於巴特拉(Bartella)的前線醫院,接受進一步治理。她現在住在哈姆達尼耶醫院的手術後護理病房。醫護人員每天為她洗傷口並更換新的繃帶。法滕是一個很勇敢的女孩。她喜歡玩耍和笑,但她很想念她留在家中的兄弟姊妹,往往在晚上哭起來。她全部七個兄弟姊妹情況也很好,感謝主。」

五歲的法滕受炸彈碎片傷及腿部,醫護人員每天為她洗傷口及更換繃帶。(MSF193850 ©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MSF192784 ©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法滕的爸爸形容她是勇敢的女孩,經常面帶笑容。(MSF193847 ©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來自摩蘇爾西部、51歲病人哈希姆(Shamel Hashim):

「3月7日,我當時就在摩蘇爾一間屋內。『伊斯蘭國』與伊拉克軍隊正在該區戰鬥。一架直升機向街上的『伊斯蘭國』戰士開槍時,一顆子彈穿過窗戶並擊中我身旁的牆。子彈反彈碰到我的胸口後擊中我的手臂,打碎了骨頭。我的兄弟是一位護士,他當時在場,隨即為我急救。我之後兩度在一間前線醫院進行手術,第二次手術過後,我獲送回家。但我的傷口沒有復元得很好,甚至受到感染。於是我入住哈姆達尼耶醫院接受手術後護理,現在已好多了。我的兒子跟我一起在醫院裡,其他家人則在摩蘇爾東部。」

哈希姆受流彈所傷,傷口一度受感染。(MSF192776 ©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來自摩蘇爾東部的無國界醫生護士 伊斯梅爾(Aswan Ismael):

「我來自摩蘇爾東部的哈特巴(Al Hathba),我們在戰事期間留在那裡。那些槍聲、炮彈聲非常恐怖,街上隨處可見屍體,但我們不能離開,因為這既危險亦非常昂貴。當『伊斯蘭國』在2014年進入摩蘇爾時,我繼續在綜合醫院工作,但他們對女人尤其差,當他們嘗試用棍打我時,我辭職了。我待在家裡超過一年。

我原本修讀電子工程,但為了幫助別人,我轉了去讀護理 。我很喜歡在這裡為無國界醫生工作。我們照料剛完成手術的病人,協助他們康復。我每周亦有一天在哈特巴的綜合醫院工作。但那裡的工作十分困難,因為他們幾乎甚麼都缺:藥物、儀器和金錢。我們甚至沒有薪水。

摩蘇爾東部的安全形勢仍不是太好,我們只在缺乏食物和水等必需品時,才會離開房子。在房子裡,我們沒有電力和食水供應。」

原本修讀電子工程的伊斯梅爾為幫人,轉行當護士。(MSF192778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來自摩蘇爾的護士尤尼斯(Sara Younis):

「我當了七年護士。當『伊斯蘭國』到來時,我正在摩蘇爾一間醫院工作,之後我們搬到蓋亞拉 (Qayyarah),我繼續當護士一陣子後,最終也得放棄。為了安全,最好還是盡量遠離『伊斯蘭國』。我真的很喜歡當護士,當我無法工作時,我感到很辛苦。

我現在一周六日,在無國界醫生哈姆達尼耶醫院的手術後護理病房輪班工作。在我休假的一周,我會到蓋亞拉的基層健康護理中心工作一天。

我實在見過太多恐怖的事。我們與戰爭和暴力共存了很長時間。現在我難以相信我們已被解放。我仍然對摩蘇爾抱有希望,希望有朝一日它會再次成為美好的地方。」

無國界醫生護士尤尼斯說,對摩蘇爾的前景仍抱有希望。(MSF192769 ©Diego Ibarra Sánchez/M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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