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普拉斯.影評來稿】僅說反映現實 實在低估了它的藝術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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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陸志文

【編按:以下內容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菜埔與肚財從沒有想過要為執爽(jouissance)付上生命的代價,他們透過汽車的視像監察儀,偷窺老閭的性愛活動。由於視像監察儀只拍到車外的景況,他們只聽到老闆與女伴的呻吟聲,透過想像獲得快感。這種執爽是無限的,因為它不受制於影像的規範。

精神分析學家拉岡指出,當我們進入了象徵界,便失去了原初的快感,即與生命失去了連繫。所以這位製造佛像、道貌岸然的老闆,只好透過不停的性愛、轉換女伴,重新與執爽接軌,以獲得生命的感知。那經典的酒池肉林的一幕,便是很好的註腳。參與者是政商界人士,主持人卻以戲謔形式宣告他們的銜頭,彷佛嘲諷象徵界的虛假荒謬,肉體的快感才是最真實。

電影出現了兩尊佛,一尊是用金屬製成的佛像,人們圍著它說出一些口不對心的說話,其中包括一些宗教和政經界人士。而另一尊佛,我稱為沉默的Budda,釋迦是一個工人,他住在海邊,沒有海浪聲便睡不著;他不說話,卻似看到所有,他代表拉岡所說的真實界。

電影出現過兩尊佛。(《大佛普拉斯》劇照/鳴謝:Golden Scene Co. L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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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看似反映窮人生活的電影,其實志不在此。最後在宗教大會中,會眾由唸經聲中停下來,主持露出尷尬的臉容,因為大家都聽到佛像發出的撞擊聲音,接著便出現了熒幕全黑的十數秒。撞擊聲打斷了大他者的論述,所以才出現十數秒的sound of silence。你聽到嗎?我聽到啊。

人們沉睡在虛假的叫囂,好像佛像老閭已戴上假髮許多年,已分不清真與假;以為大他者(Other)喜歡的才是真,而真我只好透過性愛與殺戮呈現。在佛像面前,老閭把一個過去相識的性伴侶殺死,這是菜埔與肚財偷窺鏡頭下,唯一出現有「人」的影像。在暴力之下,「人」突破了象徵界,呈現出生命的躁動與不安。

老闆在殺人過程中,假髮也甩脫了,接著又戴上,為什麼殺人也這樣重視儀容呢?這顯示出異化生命的荒謬——殺人,也是為了維持大他者論述的穩定性。所以,不是老闆在殺人,而是大他者在排除代表剩餘執爽(surplus jouissance)的異己,讓人們繼續醉生夢死、沉睡不起。

說這部電影反映現實,實在太低估了它的藝術成就。好的電影,從來是「看」的教育,是一種「方法」,能照見真實。肚財吃了人生最後的一餐,而他竟不知道這是他的死期;這是筆者最感動的一幕,人們無聲無息離去,在資本主義的洪流中被犧牲,而他竟不知道。我認為《大佛普拉斯》是台灣近十年最重要的電影,上一部是《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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