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轉極樂園.影評】細路睇得過癮 但這卡通片其實更適合大人

撰文: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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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轉極樂園》堪稱是2017年的壓軸佳作,來到2018年還未觀看的誠宜快馬加鞭了。本片絕對老少咸宜,適合一家大小及年輕男女一起入場;今時今日,誰還以為卡通片只供細路收看?看過電影的朋友,相信都會覺得這更適合大人。

迪士尼及彼思的目標客源,早就天羅地網般將全人類收歸旗下。特別是彼思製作,由最早《反斗奇兵(Toy Story)》大談玩具情懷,到與迪士尼攜手製作的《玩轉腦朋友(Inside Out)》,真正深有共鳴的無疑均以大人為主;至於迪士尼鏡頭下大唱「Let it go」的《魔雪奇緣(Frozen)》,難道小朋友真箇明白此話何解?

凡此種種的卡通動畫,不單充斥冒險奇幻元素、開創出一個又一個的異世界,更厲害的是,還會賦予一個非常深層的意義--本片當然沒有例外。隨著《玩轉極樂園》的劇情不斷推進,細路固然看得興奮雀躍了,但電影院內的「開紙巾」聲音也此起彼落,不少大人都難免熱淚盈眶。

事實上,《玩轉極樂園》不單賺人熱淚,而且教育味濃,既針對子女,亦針對父母,甚至還遍及每一個人。電影涉牽到兩大哲學命題:存在為了甚麼?不存在因為甚麼?都絕對發人深省。咦!讀者或問:講呢D?會否太過「離地」?的確,此兩命題看似非常之深、非常之大,惟電影卻也非常貼地,並且非常細膩、非常感人地說教。所謂深入淺出,此之謂也。

不得不提的,尚有電影主題曲《Remember Me》;其大熱程度縱或不及《Let it go》,但這絕對是首難得好歌。原唱的英文及西班牙版本固然繞樑三日,重要的是,就連廣東話版本也毫不輸蝕;由編曲、填詞、到許志安的演繹,甚至乎比原作更加觸動人心,打破過往改編歌總有不及的宿命。

有讀者可能未看電影,但卻可能聽過歌曲;如果大家看畢《玩轉極樂園》,再用心細聽《Remember Me》,在兩者相輔相成下,定能體會到更深刻感受。

【編按:以下內容含劇透,逃生門在此。】

《玩轉極樂園》的故事既簡單又複雜:簡單在於其尋夢與尋親的主線,類似情節固然屢見不鮮;而所謂複雜,則因無論尋夢抑或尋親都極盡曲折--究竟哪是夢?究竟誰是親?綜觀全片就處處「扭橋」。

戲中一大重心劇情,乃誰是少年Miguel的曾曾祖父;由起初以為是樂壇天王巨星「曲臣」Ernesto de la Cruz,到最後發現落泊結他手Héctor才是真命天子,這固然是電影一大「扭橋」。其中所涉的白色骷髏頭結他,由誤認是Ernesto這位疑似曾曾祖父的遺物,後來卻發現竟然乃他強奪Héctor的贓物,則是針對物件而言的一個「扭橋」。此外,所謂《Remember Me》究竟要記住誰?同樣地,這也隨著真相揭曉,由懷念Ernesto變為懷念Héctor;諷刺的是,Ernesto的樂迷紀念處還遭改為「Forget You」。至於Ernesto「抓緊機會」之謂,過去是指引Miguel「追尋夢想」的明燈,到危難關頭則被Ernesto演繹成「為求目的、不擇手段」。最後,讓Miguel返回人間的親人祝福,他所渴求得到的祝福內容,亦由鼓勵他追尋音樂夢想,變為珍惜與家人好好共處……片中「扭橋」涉及到的人物、道具、歌曲、金句、希望、價值觀等等,「本來以為係咁、實質原來係咁」,數量之多實在叫人嘆為觀止。

存在為了甚麼?電影由始至終都緊扣這個哲學命題。起初,Miguel與家人心存矛盾,一方堅持音樂夢想,一方極度厭惡音樂,兩者固然是水火不容了。可是,音樂與家人兩者,真箇不能好好調和嗎?亦即對立沒有統一的機會?當然不是。音樂與家人本來就非「二擇一」的矛盾,正如戲中的大團圓結局,難道不能夠音樂與家人同時兼得?的確,《玩轉極樂園》既有強調新舊世代的矛盾,惟更重要的是,何不致力爭取大團圓、找出兩相兼顧的出路呢?其實,世上許多事物,縱然都存在矛盾,惟也有統一空間,只視乎各位有否智慧和誠意去處理,而非一味僅強調兩者對立無法融和。哲學家黑格爾的「正反合」辯證法,就指明了答案與辦法。

其中,一個人之作為一個人,無疑應有「自由意志」去決定自己人生,不應受到家人或其他外力的監人乃後。儘管生於鞋匠世代之家,為何終身就必須與鞋為伴?好像一支筆被創造出來,其被賦予的先天意義是用來寫字;不過,如有需要的話,後天運用為何就不能夠用來畫畫?存在主義哲學家沙特所提倡的「存在先於本質」,便指一個人包括職業在內的本質,應該交由後天摸索出來,而非在出生之前就被確立;反過來,如果本質先於存在,父母生兒育女只為繼承本業,這就嚴重抹殺了子女的自由意志、甚至作為人的存在價值了。本片既教育為人子女者努力尋夢,找尋自己的人生意義;與此同時,也教育為人父母者學會放手,好讓子女自己發展自己的理想人生。

子女應努力尋夢,家長也應學會放手。(《玩轉極樂園》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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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存在因為甚麼?這亦為本片不能忽視的另一重大哲學命題。《玩轉極樂園》有個生死觀:肉體死亡只屬「第一次死亡」,這個「人」僅由「陽間(Land of the Living)」轉到「陰間(Land of the Dead)」,然而,當這個「人」遭陽間遺忘,就會「第二次死亡」,就連精神也在陰間徹底消失。這裡所強調的,乃人人雖然難逃一死,但要達致精神不朽,就須後人永遠懷念,亦即擁有精神的寄託點。相關本體論概念,顯然不屬「唯物論」,即非「人死如燈滅」,也不全然是「唯心論」,至少不是「精神不朽」的。

的確,當一個人的存在,再沒帶來任何影響,除了增加二氧化碳和減低氧氣的含量之類,就連一丁點兒的「蝴蝶效應」都無;那麼,這個人的存在,又跟不存在有何分別?所謂「一個人存在感低」,其極致莫若如此。當然,Héctor始終對後世影響巨大,畢竟,沒有他就沒有「曲臣」、沒有《Remember Me》,更沒有Miguel不能發展音樂事業的制肘。不過,電影至少傳達一個訊息,就是一個人不再被世人所知所懷念,其存在實跟不存在沒有分別。事實上,即使真實世界非如《玩轉極樂園》般,未必有亡靈節以至盂蘭節之類,但人生在世,如果活了等於沒活,試問還有甚麼意義呢?

總括來說,一個人的人生,除要解答「存在為了甚麼?」,還要解答「不存在因為甚麼?」

本片以墨西哥為背景,再配以「陰間」極樂世界,迪士尼和彼思便分別再次施展了拿手絕活。其中,彼思擅長虛構新世界,前述的《反斗奇兵》固然是經典代表,另外《海底奇兵(Finding Nemo)》、《反斗車王(Cars)》、以及《太空奇兵.威E(Wall-E)》、《怪獸公司(Monsters Inc)》等等,都為觀眾抽離現世、投入到奇幻的時空裡去;今次《玩轉極樂園》的「陰間」,便很好擺脫恐怖感覺,特別是「亡靈」都有可愛的花紋圖案、「骨頭打鼓」的甩皮甩骨動作亦喜感十足,無疑充份凸顯彼思創造異世界的「創造力」。至於迪士尼再下一城,繼《魔雪奇緣》的北歐、《魔海奇緣(Moana)》的南太平洋島國、《勇敢傳說(Brave)》的蘇格蘭、《勇士王子阿瓊(Arjun: The Warrior Prince)》的印度,以至《花木蘭(Mulan)》的中國之後,《玩轉極樂園》今次進一步劍指墨西哥,固然為各地觀眾帶來「異國風情」獵奇新鮮感,而非動輒以歐洲大陸的童話為劇本,惟更重要的是,近年這種「外交式」製作又為迪士尼多交了一國朋友,至少,迪士尼樂園的「小小世界」又可以有新系列的代表公仔。

是次的「亡靈世界」充份凸顯彼思創造異世界的創造力。(《玩轉極樂園》劇照)

最後想談,本片港譯《玩轉極樂園》、台譯為《可可夜總會》、內地譯為《尋夢環遊記》,凡此種種,其實都與英文原名《Coco》大不相同——這不禁令人思考,為何本片原名要以祖母名字命名?倘以人名命名,為何不選主角Miguel?筆者認為,或因Coco是唯一貫穿「存在為了甚麼」和「不存在因為甚麼」兩大命題的關鍵橋樑。一方面,Miguel的存在意義乃是音樂和家人二者,二缺其一的話,他就不能或不會為Coco奏唱《Remember Me》,故事最終也沒戲唱;另方面,一旦Coco在陽間死亡,照片尚未重返祭壇的Héctor亦會在陰間死亡,所以,前者的不存在直接導致後者的不存在——也就是說,Coco既滿足了Miguel的兩大存在目的,亦為Héctor逃過不存在厄運的救命草。電影以Coco命名,料正希望突出以上兩點;如果換以Miguel命名,就可能會有失平衡,過份傾斜第一點而放輕第二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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