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舊事】沒有什麼地方比澡堂更讓人感覺到世界和諧
如果你看過電影《半支煙》，你應該會記得，謝霆鋒扮演的煙仔替老年下山豹追尋仇家，一路追到的那間公共澡堂。
那是香港第一間也是最後一間，只招待男賓的上海澡堂——浴德池。
半世紀澡堂 終因業主收樓結業
從1949年在九龍開張，由上海師傅帶來搓背、修腳等傳統上海服務，連水池壁磚和水喉，都是上海澡堂的復刻，到2006年因業主收樓而執笠，超過半世紀的歷史，倒真像應了謝霆鋒手中的半支煙，火光到處，一切灰飛煙滅。
如今想再體驗傳統的公共澡堂，大概只有日本是最好的選擇。雖然日本湯屋的數量也在不斷下降，但勞累一天後去湯屋痛痛快快地洗個澡，和那些熟識的老面孔聊上幾句，仍是不少上了年紀的日本人喜愛的放鬆方式，也是我們這些觀光客克服掉羞澀的心理障礙，想要去感受一把的好奇之旅。
是啊，已經很久沒在公共澡堂洗過澡了。
小時候家裏沒有淋浴，想要洗澡唯有去澡堂。大部分時間是跟着媽媽，有時也和堂姐約了去，嘻嘻哈哈打鬧一路。沒有今時今日這樣伸手即來的方便，洗澡自然成了那一天尤為重要的事。
卸掉盔甲華服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早早說定了出發時間，便開始各自準備小籃子，香波肥皂護髮素，外面搭上塊毛巾。要是夏天，還要換好拖鞋，散下頭髮，絲毫不避諱的，就這麼一副彷彿要告訴全世界「本人要去洗澡啦」的架勢走到澡堂去。
掀開棉被般厚重的簾子，撲面而來一股熱浪。水汽氤氳中，鐵爐子燒得正旺。那些中年搓澡女工圍爐說笑，烘烤着她們偷帶到澡堂來洗好的衣服。我那時恨死這些人，每次被迫着去搓澡都像受了一場刑。但卻愛聽她們說話。
這些女工多不是本地人，愛聊的無非在家鄉的孩子或老公，大事小情好像沒有不講得的。埋怨的口吻下，總藏不住悄悄夾帶着的寵溺。流水激烈墜地，女工們的聲浪卻蓋過水聲，大而爽利，讓聽的人都克止不住地心緒明朗起來。
搓背——！
來囉——！
沒有什麼地方比澡堂更讓人感覺到世界和諧了。脫下衣服，誰也不會問「你是誰」，「從哪兒來」，「要到哪兒去」。每個人都從日常生活的梯級上走下來，舒展開平日緊鎖的面容。卸掉盔甲華服，我們終又變回一樣的人。
最暢快的還是洗完回家。換上了乾淨衣服在門口見，仍帶着水氣未散的紅紅的臉，感覺自己清爽極了。撞見澡堂門口那些蓬頭垢面往裏入的人，暗暗地竟有一種莫名的優越感。然後就又嘻嘻哈哈地走回家去，任濕漉漉的頭髮風乾，風裏，都是隱約殘存的香氣。
之前在京都的寺院掛單，夜晚去「女湯部」洗澡。整間浴室只有我和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我現在都還記得，她坐在小凳子上不慌不忙地仔細清洗着身體。那時就想起昔日澡堂的熱鬧場景，也不禁心生感歎，「沖涼」與「洗澡」畢竟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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