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山素姬與習近平之會　折射中緬關係的虛與實

上周五至六（17至18日），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緬甸與國務資政昂山素姬會面，確認中緬兩國長期的合作關係。昂山素姬在接待習近平期間，感謝中國在國際場合為緬甸發聲、幫忙主持公道，其後緬甸更宣布與中國建立「命運共同體」，意味緬甸不單支持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更代表兩國將來的關係將會更為緊密。當緬甸政府因為羅興亞事件而被西方為主的國際社會狼批時，昂山素姬投向中國懷抱，既可被視為對西方秩序與價值體系面上的一掌，也可能令美國等曾經將昂山素姬捧為「民主女神」的國家尷尬。然而，此等看法無論是正面或反面，都局限於所謂的價值觀層面，卻忽略了梳理其背後實在的肌理，有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昂山素姬早年在緬甸推動民主制度，因此得罪掌握實權的軍方，1990贏得大選後立即被軍方軟禁。此時的昂山素姬在西方視角是絕佳的民主「教材」，她不單在獄中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更被美國為首的西方社會描繪為「民主女神」。不過，昂山素姬2010年獲釋後並從政，結果卻令那些曾高捧她的西方國家尷尬，可謂反面教材。2016年4月，昂山素姬成為緬甸資政，普遍被認為是軍方認可的國家領導人。同年10月，緬甸政府以國內少數族裔羅興亞人暴亂為由，派軍至若開邦鎮壓，事件被國際社會嚴厲譴責，聯合國人權官員更直指緬甸「種族清洗」。本應為西方價值楷模的昂山素姬卻沒有阻止，引起外界口誅筆伐。

羅興亞糾紛至今尚未化解，昂山素姬上月親自帶團出席海牙國際法庭辯解。就於此敏感之時，中緬雙方達成高規格的合作關係，自然被解讀為「背叛」西方的價值體系投向「專制」的中國，既令西方尷尬，也使她所剩不多的「女神」形象完全破產。不過，無論是指責她為「叛徒」或是稱讚其親中也好，這種意識形態的解讀只聚焦於昂山素姬是否「棄美投共」，鮮有談及到中緬走近背後實在的原因。先不論昂山素姬在自由及民主理念上有否改變，她如今身為緬甸的領導人，考慮的便不只是「西方」與「中國」哪種價值觀的問題，還有如何帶領緬甸發展。因此當評論昂山素姬與習近平之會，必須顧及緬甸的現實處境，並不難發現中緬接近乃雙方合理不過的策略判斷。

中緬關係一直不能算差，但也絕非一帆風順，中間多有起伏。1988年緬甸民主運動受軍政府鎮壓後，美國以民主為由對其實施制裁，而中國卻一直對其輸出物資，這是中緬關係的歷史基礎。中緬雙方在邊界時有衝突，加上美國等西方國家介入，中緬關係又確實存在芥蒂。例如2011年由中國國企承建的緬甸密松水電站被叫停，維基解密披露美國駐仰光大使觀積極干預。2010年代初，美國奧巴馬政府在「重返亞洲」戰略思想下，加強對緬甸的影響力，奧巴馬2014年親訪仰光會晤昂山素姬，2016年昂山素姬成為資政後回訪華盛頓，更得到美國承諾解除對緬甸長期的制裁。

資金、技術和機會

昂山素姬執政後與美國打交道，換來制裁取消，但卻不能帶來足以改變緬甸落後窮困的現實。緬甸經濟相當依賴農業，主要產業也只有天然資源，而且失業人口長期高企，經濟發展滯後。要為此帶來改變，緬甸需要的是資金、技術和機會，而這都是美國未能提供的。昂山素姬在執政後不可能不知道「民主不能當飯吃」的道理，深明緬甸需要發展。就此，中國無疑對緬甸有關鍵意義。

對於中國而言，緬甸的戰略意義極為重要，使得中國願意花時間和資金在其身上。中緬國家交接，從中國雲南通過緬甸就可以直達仰光等港口轉入印度洋，既可以繞過馬六甲海峽，又是「一帶一路」沿途的重要位置。緬甸跟巴基斯坦對於中國而言，具「假道進入印度洋」的戰略地位，可互補不足。建設中緬經濟走廊，再配合已有的中巴經濟走廊，兩者可以犄角之勢夾着印度，又更增添幾分價值。其實中國亦中已為中緬經濟走廊做好準備，今年連接西南部鐵路網交通輸紐四川與接壤緬甸的雲南之間的成昆鐵路已全線完工，上月中日韓三國會議更象徵性地不選北京上海等重點城市而假成都舉行。對於中國而言，中緬深度合作簡直是求之不得。

或許時機上巧合的是，羅興亞問題令緬甸在國際上備受非議，部份軍方人物在經濟上被美國制裁，而且制裁可能愈來愈嚴厲，中國此際在國際為緬甸處理羅興亞人的做法發聲，便被視為雪中送炭，昂山素姬亦稱讚為「在國際場合主持公道」。但我們不能誤以為這只是「民主自由」或「極權」的意識形態之爭，忽略了推動中緬走近的原因，乃其「實淨」的經濟合作。美國與西方國家試圖以輸出價值觀的手法拉攏亞、非洲的第三世界國家，不少人亦花費唇舌形容中國「一帶一路」是「財務陷阱」，但從緬甸等國家的背向可見，在「自由民主」等價值之外，發展中國家面對的民生及經濟問題或許更來得實在，不容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