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埔公路翻巴士】採訪手記:看到消防從巴士抬出屍體,然後……

撰文:余睿菁 梁銘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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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現場收到的死亡數字不斷上升,突然心頭一揪:生命驟然流逝。
記者余睿菁
意外造成多名乘客傷亡。(資料圖片)

翻側的雙層巴士、跣滑的馬路、頭破血流的傷者、爭分奪秒救人的消防及救護。剛過去的周日(2月10日),我是《香港01》第一位到達大埔公路九巴翻車現場的記者,或許在前往意外現場的途中,早已看過多張網相,有心理準備,到達現場後,我心情比想像中平靜,直到看見消防將一具屍體抬出......

現場至少過百名記者,場面墟冚。 (資料圖片)

2018年2月10下午6時23分,我剛完成一宗採訪,返回車上準備寫稿,突然電話響起,「大埔公路翻巴士,有人被困,Kian go。」

下車奔跑200米到現場

司機隨即開動採訪車,我坐在車上,無數由網民拍攝的現場圖片,一一由工作群組內彈出──我看到一輛雙層巴士向左翻側、多名傷者自行爬出……對意外現場有了初步了解,我立即收拾好相機、長鏡、閃光燈、攝錄機,再穿上反光衣,採訪車駛到接近出事現場時,竟開始塞車,採訪突發新聞就是與時間競賽,當時急起來,我惟有下車跑了,跑了約200米,先看到消防車,然後就是看見那一輛翻側的雙層巴士。

消防員從巴士抬出死者的屍體,放在路邊。(余睿菁攝)

淌著血的傷者 不斷抬出的屍體⋯⋯

我第一時間拿起手機拍下照片傳回公司,之後就是訪問躺在草地上的傷者,「㗎巴士好快,好似單邊轆行駛,賽車咁......」。這是我成為突發記者後,首次採訪大型災難,現場至少過百名記者,場面墟冚。那時候,我只顧在現場四處拍攝,一塊塊碎裂的玻璃、一袋袋散落的乘客雜物、一個個臉上淌著血的傷者……突然,消防員在巴士內抬出一具屍體,放到草地上,然後是一具、又一具、再一具的遺體……我赫然發現,原來至少有5人因車禍而被奪去性命,後來在現場收到的死亡數字不斷上升,突然心頭一揪:生命驟然流逝,如果他們宏願縱未了,想奮鬥也真的太晚了,離開了,就真的結束了......。

死者家屬在葵涌殮房哭得呼天搶地。 (資料圖片)

翻車一刻 警察提醒鋼索或會打中記者

現場採訪6小時後,至凌晨零時許,警方向傳媒表示快將把巴士翻正,而翻車的鋼索有機會打中在場記者,故警方要求記者再褪後約10米,記者們按指示退後,當時我和幾位行家站在與巴士距離僅約30米的位置,心裡其實也在怕,如果真被鋼索打中,我該如何保護自己,但我必須留守,亦沒有怕的空間。

沒空間害怕

突然,電話再度響起,因通宵更同事已到達現場「接更」,上司要求我轉到葵涌殮房採訪,最終未有看到翻車一刻便離去。然而,到達的是另一個呼天搶地的地方,一車車死者家屬到場,眼裡再沒半點希望,人人神情悲傷,哭聲不絕,認屍後揪心離去......

當晚到場後,立即登上附近一個斜坡,希望從高位拍攝得到一張災難「全景」。(資料圖片)

一周後聞不到油味 嚎哭聲卻猶在耳

那個普通的黃昏,已下班的我正在家休息,享受著炸雞與啤酒,看著美劇,原本是個平凡的一夜,想不到8小時後,我竟在充滿油味、濕濕滑滑的大埔公路,與逾百名記者一同望著一架翻側的雙層巴士。那一夜,翻側巴士的殘骸,浴血的乘客,成為漆黑公路上最震撼的畫面;一星期後,再也聞不到油氣味,地面也不再濕滑,然而,滿地的祭品,令人感覺19名死者音容宛在,家屬的嚎哭聲卻猶在耳。

回首俯瞰公路,只感覺到無比震撼,一切彷如電視劇……
記者梁銘康
(梁銘康攝)

當晚到場後,我立即攀上附近一個斜坡,希望從高位拍攝得到一張現場的全貌,期間卻笨手笨腳,不停撞到金屬樓梯......到達後,回首俯瞰公路,只感覺到無比震撼……這也是我當突發記者以來首次感受到,原來小時候看電視新聞報道裏的大型災難,現實的感覺,就是這樣。

消防員當晚在儼如廢鐵的翻側九巴中拯救生還者。 (資料圖片)

好友致電給我尋親

8小時的採訪,目睹救援人員的拯救過程、眼看十多具遺體被抬入臨時停屍間,再直擊重型吊機將巴士翻正,每一幕均震撼無比。工作期間,竟突然收到好友傳來訊息,表示未能聯絡上一位親人,擔心她登上了該班巴士,於是我向他了解該名親屬的全名,並著他留意電視新聞直播,幸好稍後證實是虛驚一場,相信事主並無登上肇事巴士。那8小時,回想起來,實在是無比漫長⋯⋯。

攀上高位的小梯。(梁銘康攝)

巴士站仍儼如一個小廢墟

一星期後,也是農曆年初三,我再重返現場,再聞不到電油氣味、地面再不濕滑,也再見不到斜坡高位上記者手持相機偶爾發出的閃光,但巴士站仍儼如一個小廢墟。望著滿地祭品,還是不禁想,若19名死者當日無進入馬場,或者沒有登上該班「亡命巴士」,他們會是如何度過新春赤口,喪生的馬迷,當初又是否打算前往今日的馬會農曆新年賽馬日?這時候,耳邊卻彷彿聽到當晚死者家屬發出的嚎哭聲。原來面對生死,或者所有人都無能為力。

事隔一周,肇事巴士站有如一個廢墟。(梁銘康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