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的包袱

剛接手阿明的個案、成為他的主診醫生時，我仔細地閱讀了他的病歷，以了解他的病況。
阿明被診斷出患有思覺失調。他自幼便和母親相依為命。幾年前母親因病離世，他卻覺得鄰居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雖然阿明並沒有和鄰居接觸，但鄰居偶爾發出的咳嗽聲，已足以讓阿明覺得媽媽是被鄰居傳染才病死，更認為對方要把致命病毒傳給自己。
撰文︰青山醫院精神健康學院賴婉珊醫生

阿明因而非常害怕，只要一離開家門，便會被鄰居的病毒感染。除此之外，他有嚴重強迫症狀，每次回家都要清洗雙手十幾次、用多層膠袋把物品包好以減低被鄰居污染的機會。但和他的潔癖不符的是，他的家充滿雜物，紊亂不堪。他還曾經說過家裡充滿白蟻，並飽受那些小昆蟲的滋擾。

我一開始還以為白蟻只是阿明的幻覺，又或者是他妄想鄰居迫害他的其中一個方法，直到家訪之後……

雖然經過藥物治療後，阿明對家訪開始沒有那麼抗拒，只是需要事前作好準備：在地板上鋪上一層層垃圾膠袋，亦包好所有訪客可能會觸碰到的物件。他的家中只有一條能讓一人通過的走道，膠袋下的地面凹凸不平。家裏有多個白蟻用泥土造成的巢穴，連床也被白蟻侵佔。走道以外的地方放滿雜物，手伸得再長也觸不及牆壁。

阿明解釋，他捨不得扔掉那些充滿回憶的物品。可是他為此失去了生活的空間，每晚都只能睡在窄小的沙發上。儘管疫情嚴峻，但他寧願丟掉口罩，也不太情願放棄那些老物件。回憶的點滴雖然彌足珍貴，最重要的卻是記着它們的人，記憶不應是承載在死物上，而是深刻於人們的腦海裏。

幾經勸說，阿明終於同意讓我們為他丟掉一件物件，作為一個新的開始。而他也願意開始執拾自己的家，如丟掉舊日的包袱，重新向未來邁步。

《香港01》「01醫務所」與青山醫院精神健康學院合作，隔一個星期二刊登由醫護人員撰寫的專欄【筆下心澄】。

「澄」即是把水靜放，讓水中物沉澱，然後變得清澈。願你靜心細味每一篇小故事，見微知著，明白自己及別人的內心，把事與情看得更透澈。看得清楚，懂得珍惜，願此專欄能安撫你情緒的波瀾，享受歲月靜好。更希望你把這份體會和你關心的人分享，好讓美好人生的路上多一個夥伴。

故事細節經修改以保障病人私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