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看《刺殺騎士團長》有感　夏夜閉門讀禁書

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新作《刺殺騎士團長》與《龍虎豹》第913期，同期被香港淫褻物品審裁處評為第二類不雅物品：不得向18歲以下人士發布，且須將物品以封套密封，以及要標示法定警告字句。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讀村上春樹第一本小說《聽風的歌》，而在1984年買下第一期的《龍虎豹》，這恰巧地成為一個少年青春成長中很重要的兩件長物。600頁的《刺殺騎士團長》分成上下兩冊（第一部《意念顯現篇》及第二部《隱喻遷移篇》），翻譯成46萬字中文版沉甸甸的書冊，其中僅有30頁涉有不雅成分內容。淫審處的機制是每次會在500位評審員中抽籤出三位，聯同一位法官，對被提交的出版物進行評審，據悉，自願參與的成員大多數是退休教師及退休校長，三位評審員和一位法官的品味，就判定了全港人的標準。

其實，這也不是香港淫審處第一趟搞出國際笑話了。在1994年，一份報章印有意大利著名雕塑家米高安哲羅經典《大衛像》（David）的廣告，淫審處指其裸露性器官，視為不雅，而不准展示，後來香港最高法院法官說「任何有理智者都不會將大衛像視為不雅」，推翻了那惹笑裁定；在1995年英國女藝術家創作的裸男雕像《新人》（New Man）由於裸露性器官而評為不雅，要求遮掩其下體才可在公眾地方展出；在2007年書展上，《愛情神話》一書封面用上法國畫家熱拉爾的畫作《賽姬接受丘比特的初吻》（Psyché et l'Amour），亦被影視處職員以畫中男女人物裸露，而勸喻出版商停售；今年4月，在被視為「亞洲成人博覽」的香港首個成人嘉年華18+Central中，本地女畫家陳嘉秀繪畫的人體水墨畫《色色山水：前奏曲》也被列為不雅，要打格子才可作公眾展示！

村上春樹的「香港價值」

《東京新聞》報道稱《刺殺騎士團長》一書被香港評為「下品圖書」。這個「下品」兩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既有着上下之分，即有着古人說的下流、下作、下賤之感，再對應香港所用「不雅」，其實就是優雅的反詞，相類於不文、不肖、不當之感。

文學自古就是表現七情六慾的窗口，宋代儒家孔孟之道宣揚「存天理、去人欲」。事實上，那時所指的「人欲」是超出人基本需求的慾望，過猶不及才謂之貪、謂之淫、謂之縱，正常的性慾是不會傷滅了天理的。古時中國道家思想更加相信：「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

我們且來細讀《刺殺騎士團長》有關色慾的文字，看看書中以下這段文字會否挑逗起你的情慾：

「我溫柔地撥開她的腳，手指觸摸陰道。那裏溫暖地張開，充分濕潤。簡直像正在等待被我觸摸似的。我早已迫不及待，把堅硬的陰莖推進她裏面。或該說，那裏像溫暖的奶油般把我的陰莖迎接進去，積極地吞進去……手觸摸乳房時，發現乳頭變得像果實般堅硬……她的膣卻不肯放開我。那擁有確實而堅固的意志正激烈地收縮着，繼續不停地搾取我的體液……」（第二部《隱喻遷移篇》，頁155-156部分）

慣讀村上春樹小說的讀者，對書中的性愛場面總讓人有「Déjà Vu」（法文，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閱讀其小說多年的書迷，可以從他描述跟每位充滿仙氣的女性做愛的過程完整地複製出來。早期的作品已有大量性愛場面，例如《1973年的彈珠玩具》中，男主角一覺醒來，左右兩旁分別躺着赤祼雙胞胎姊妹；《挪威的森林》中，渡邊和直子乾巴巴的交合，反映的其實是現代生活的無聊、空虛和重複，真正的親密再也無法透過親密的行為而感覺到。《發條鳥年代記》大抵可作為一個分水嶺，後期作品裏的性，像在《刺殺騎士團長》中，他筆下的性場面變得更客觀和更機械化，也許這跟村上春樹已是一位年近七旬的作家有關。

今次《刺殺騎士團長》題目是取自莫扎特的歌劇《唐．喬凡尼》（Don Giovanni）的開頭，身為騎士團長的父親要保護女兒安娜而跟主角唐璜決鬥，但最後被唐璜刺死的一幕，書中此歌劇的畫作裏出現了一個不存在於歌劇劇情中的長臉男。隨着歌劇的走向，彷彿自己意志無法控制劇情的走向，而一切的發生也欠缺應有的邏輯和因果關係，主角只能選擇扮演唐璜的角色，刺殺由Idea幻化而成的「騎士團長」，還有Metaphor這個角色，前者像佛家的禪，後者則像道家的空。

小說中出現一個比井還要大的洞，令人聯想到先前小說《挪威的森林》具有「死亡引力」的井，以及《發條鳥年代記》中那口「通往自我意識」的井，猶如每個男性天生對深邃的洞穴，有沉溺的性聯想。

這部書已肯定是日本今年最暢銷的小說之一，首版上下冊加起來130萬冊，評論家視為「村上春樹的代表作之一」；今次加上被香港評為不雅讀物，相信必會吸引不少原來不是村上春樹的讀者也來購書一看究竟。其實，此書在日本甫一推出已成話題，原因是裏邊有一段關於南京大屠殺的內容：「有人說是40萬人，有說是10萬，但40萬還是10萬有什麼差別呢？」引起日本極右派軍國主義份子的瘋狂批判！

村上春樹即使不涉及性話題，他的政治態度已被香港這一代年輕人奉為圭臬，他在以色列獲得耶路撒冷文學獎之後發表「雞蛋與石頭」的得獎演說：「在雞蛋與高牆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那邊。」絕對是反建制一代旗幟鮮明的立場。

「有關更美好及更自由世界將會來臨的故事，不要灰心，我們便能親眼看到，只要不懈地嘗試，我們甚至可以親手觸摸到沒有高牆的世界。我想將這個訊息傳遞給那一群此時此刻正和他們的高牆對抗的香港年輕人。」在雨傘運動期間的這一番宣言，不奇怪有年輕一代會以陰謀論解釋，村上春樹的新小說被列為二級不雅書刊，有着特殊的涵義。

繼續閱讀：

上文節錄自第124期《香港01》周報（2018年8月13日）《看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有感　夏夜閉門讀禁書》。

更多周報文章︰【01周報專頁】

《香港01》周報，各大書報攤及便利店有售，亦可按此訂閱周報，閱讀更多深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