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未來】迷幻藥重臨:矽谷流行微劑量

撰文:孔祥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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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矽谷科技人士服食迷幻藥物(psychedilc drugs)幾乎已是公開的秘密。從創辦人、投資者到工程師、科學家,近年不斷宣揚服食微劑量(microdosing)的迷幻藥物如何改變他們的人生,或幫助他們變成成功人士,惟確切的科學證據一直欠奉。微量服食迷幻藥物是否真的這樣神奇?英國在本月初展開史上首個研究微劑量功效的大型研究,或許能為我們提供答案。

每周工作120小時,自2001年因瘧疾臥床後,至今未試過放假超過一星期,「我有時試過三至四天未離開過工廠,完全不外出,犧牲了見子女和朋友的時間。」 Tesla及SpaceX創辦人馬斯克(Elon Musk)上月向《紐約時報》訴說。今年6月28日是他47歲生日,他把那天24小時都給了工作。他斷斷續續說:「整晚(工作),沒有朋友,什麼也沒有。」

生日後兩天是他弟弟的婚禮,那天他直接從工廠出發,婚禮開始前兩小時才趕到西班牙加泰隆尼亞的現場,完事後迅即返回位於美國加州的Tesla總部跟進Model 3生產。被問到疲倦對他健康的影響,他坦承「情況不太好,有些朋友非常擔心」。

馬斯克口中那些短視的投資者,或不斷問他沉悶、愚蠢問題的分析師,一直給予他無比壓力:「從Tesla管理層角度而言,我以為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但從我個人角度,更艱難的日子還等着我。」他甚至無法自然入睡:「很多時需要在不睡覺或Ambien(一種安眠藥)之間作選擇。」

Tesla及SpaceX創辦人Elon Musk過去一年的高壓力生活,或是矽谷科技人士寫照的極致。(視覺中國)

聲稱可提升工作能力

馬斯克這種生活是許多矽谷科技人士的寫照。雖然他說抽大麻對生產力毫無幫助(儘管他最近在一個podcast節目上公然抽大麻),但矽谷不少人近年正流行服用微劑量的大麻、迷幻藥(LSD)、迷幻蘑菇等迷幻藥物,希望藉此提升工作表現,務求能在激烈競爭環境裏生存。

所謂微劑量,是指正常劑量的十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服藥者聲稱,這種服法不足以產生幻覺,卻足以提升他們的精神能力,例如更有創意、更專注、更冷靜、有另一種視野、更理解他人等。

作家Michael Pollan認為,微劑量迷幻藥切合了矽谷的科技「文化」。

作家及迷幻藥推廣者Michael Pollan試圖解釋:「科學家回答針對性的問題,但工程師卻要從複雜的變項中找出重複的形式,LSD對此有幫助。」他對矽谷人用微劑量毫不意外,因為嘗試各式各樣的科技正是矽谷的黑客(hacking)文化。冥想、瑜伽、代餐飲品、斷食、「聰明藥」(nootropics)、微劑量迷幻藥等都在矽谷十分流行。

科技記者及新聞網站Recode創辦人Kara Swisher不時接觸科技業者,曾有科技人員跟她說,吸大麻愈來愈像飲酒般普遍,對科技人在聚會中吸大麻早已見慣不怪,之所以沒有太多人注意,「因為不會有人蠢到把這些事好像飲酒般發到Twitter。」矽谷投資者及暢銷書《The 4-Hour Workweek》作者Tim Ferriss亦曾表示,他認識的億萬富翁「幾乎毫不例外,都有固定服食迷幻藥」。

矽谷一名化名Gail的初創公司創辦人向《金融時報》表示,LSD可幫她保持冷靜:「做CEO是難以置信地操勞,你需要是超人。作為創業者,你經常被投資者拒絕,工作很多時都不順利。」另一名有服用微劑量LSD習慣的矽谷初創公司創辦人Diane(化名)則說:「這是時代的寫照。LSD擴大了你腦海中發生的事,也放大了我們的社會正發生的事。我們全部都沉醉於提高生產力,這是我們用藥的原因。」

雖然LSD是非法藥物,但Gail等矽谷人士卻未有太過理會,「最成功的公司如Airbnb和Uber都對規管者舉中指,有一種監管應追上科技的想法。」

服用者不乏成功人士

到底有多少人正在服用微劑量迷幻藥物無從稽考,但食的人似乎愈來愈多。《紐約雜誌》(New York Magazine)曾接觸一些毒販,其中一名來自紐約布魯克林區的透露:「可能有10至15%客人計劃用微劑量,肯定比我剛開始賣迷幻蘑菇時多。」更有毒販隨身攜帶電子磅,方便客人購買更微量的藥物。

事實上,微劑量迷幻藥正逐步擴散至矽谷以外。聲稱靠服用微劑量LSD和迷幻蘑菇取得全國銷售獎項的銀行業者Chris(化名)表示,服藥後令他口齒伶俐,本來工作20分鐘已受不住,卻變成不自覺地連續做六小時:「服藥後我成為100%的『華爾街之狼』。」身兼圖像設計和說唱歌手(rapper)的荷蘭人Dennis van der Mejiden則聲稱,微劑量的裸蓋菇素(psilocybin,迷幻蘑菇的主要有效成分)令他有更多想法,也更容易理解和呈現他人的概念:設計上他的線條更自然流暢,音樂上更理解各種樂器和混音效果。

不少知名人士均服用過迷幻藥物,並聲稱對他們的工作十分有效,包括蘋果電腦創辦人喬布斯(Steve Jobs)。(視覺中國)

在不同界別中,為數不少的頂尖人物其實都是迷幻藥物用家。蘋果創辦人喬布斯(Steve Jobs)則在自傳中坦承,服食LSD「是人生中其中一件最重要的事」。其他響噹噹的名字還包括《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作者赫胥黎(Aldous Huxley)、披頭四(Beatles)成員約翰連儂(John Lennon)和保羅麥卡尼(Paul McCartney)、奧斯卡影帝積尼高遜(Jack Nicholson)及影后蘇珊莎朗頓(Susan Sarandon)、諾貝爾化學獎得主Kary Mullis和發現DNA結構的生物學家Francis Crick等。

雖然迷幻藥物被視為「最安全的毒品」,暫時無證據指會導致上癮,也極少有人服用後需要送院甚至死亡,但不代表它們就沒有不良後果。荷蘭一名市場推廣業者服食微劑量迷幻蘑菇後,雖然工作表現有所提升,但藥力往往會持續到晚間,令他工作得更晚,較難維持健康的作息時間。

此外,雖然長期服用微劑量迷幻藥物對健康的影響仍是未知之數,但可能會因為產生幻覺而帶來危險,例如暴力傾向、車禍等。不時採集迷幻蘑菇的真菌專家Paul Stamets就提醒,服食迷幻蘑菇後或會出現短暫麻痹:「在室內還好,若在又濕又冷的戶外,你可能會死於低溫症。」劍橋大學神經科學家Barbara Sahakian則警告,由於迷幻藥物非法,只能從黑市購買,服藥者未必清楚成分及分量是否安全。

微量服食主要迷幻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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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大學者推動迷幻熱潮

現時流傳的微劑量迷幻藥物藥效反應都是靠口耳相傳,其真偽及對人腦的影響仍然未明。英國Beckley Foundation聯同倫敦帝國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便在本月初拋磚引玉,展開首個安慰劑對照(placebo-controlled)的微劑量試驗。領導是次研究的Balázs Szigeti對現時的科研進度表示意外:「科學界有關微劑量的研究是零。你在網上可見到無數人聲稱有非常正面的反應,但科學文獻卻十分匱乏。」首席調查員David Erritzoe補充:「微劑量迷幻藥物很可能具有或多或少的安慰劑效應,因為我認為會服食這些非法藥物的人,本身很希望藥物能幫到他們。」

這項實驗會廣泛徵集及篩選已有微劑量服食習慣的志願者,在家自律地進行「雙盲實驗」。志願者會從主辦方得到八個二維碼的信封,內含不透明膠囊,由志願者自行把之分成兩組:一組是總共四個、各裝有一周分量微劑量LSD的信封;另外四個信封則全部裝着空膠囊作為安慰劑。志願者把信封調亂後,在為期四周的測試中,每周抽一個信封並服食膠囊。其間,主辦方會要求志願者上網填寫問卷及參加智力遊戲,以觀察其精神表現,只要掃描二維碼,就可知道志願者到底有否或服食了多少LSD。

Timothy Leary的「Turn on, tune in, drop out」,成為了迷幻藥(LSD)的推廣口號。(視覺中國)

Szigeti解釋,實驗之所以如此設計,是因為LSD是非法藥物,用正常實驗方法的話,成本會很高。瑞士化學家Albert Hofmann早於1938年合成出LSD,並在1943年身先士卒為自己注射。當時要取得LSD十分容易,Pollan指出,科技界人士服食LSD並非今日之事,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紀五十年代。當時還未有矽谷,生產磁帶錄音機公司Ampex的工程師發現,LSD對提升工作效率非常有用,後來自行成立International Foundation for Advanced Study(IFAS),開始給予更多人LSD嘗試,例如滑鼠發明人Doug Engelbart。

迷幻藥一度是嬉皮士、反文化的一部分而惹上污名。圖為這股迷幻文化的重要樂隊之一Grateful Dead。(Wikimedia Commons)

到六十年代中期起,LSD已不限於實驗室和少數科技業者使用,更滲入到嬉皮士(Hippies)、反文化(Counterculture)、胡士托(Woodstock)等運動中。走出象牙塔的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Timothy Leary是LSD的重要推手之一,他的「Turn on, tune in, drop out」是當時迷幻界無人不曉的口號,也令他成為時任美國總統尼克遜(Richard Nixon)口中「美國最危險的人」。Leary後來因管有兩支大麻煙而被判監十年,尼克遜更在1970年簽署法案,令LSD成為非法藥物,至今連同大麻、裸蓋菇素等迷幻藥物,與海洛英(Heroin)在美國並列為一級管制(Schedule 1)藥物,在全球大部分國家也受嚴厲監管。

自那時起,不但政府叫停迷幻藥物的科研工作,非法藥物本身也令科研成本大為提高。此外,隨着各種迷幻藥物因面世時間愈來愈長而失去專利,加上不是每天服食,藥廠覺得無利可圖,自然不願投入科研。因此迷幻藥物雖然出現了數十年,但與之有關的研究仍極為有限,更莫說微劑量。難怪一些看好迷幻藥物前景的人,例如曾任英國政府藥物政策顧問的倫敦帝國學院教授David Nutt曾狠批:「這是科學史上自『黑暗時代』以來最惡劣的審查,比1916年天主教教會禁止望遠鏡更差。」直到2003年,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FDA)批准了進行零星的迷幻藥物研究,相關科研才逐漸重臨。

若說Leary是LSD的教父,James Fadiman可算是微劑量的教父。Fadiman於六十年代便在IFAS擔任研究員,他通過電郵給予作為研究志願者的微劑量用家服藥建議,同時要求他們寫日記記錄感受。他因Hofmann的建議而於2010年開始收集這些報告,現時每月收到來自2,000名用家的報告,並在2011年綜合成《The Psychedelic Explorer’s Guide》,確立了多種迷幻藥物的微劑量「標準食法」,令迷幻藥物近年在矽谷復興。

上文節錄自第129期《香港01》周報(2018年9月17日)《沉迷微劑量的矽谷》。

迷幻藥是次重臨的意義已截然不同,已開始作為治療精神病藥物來研究開發。當嬉皮士文化老去,迷幻藥又見證了甚麼樣的社會變遷?詳見另文:《【科技.未來】從嬉皮士走進醫療 迷幻藥污名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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