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壞美學.二】百年墨西哥壁畫狂熱 留給百姓的巨型歷史畫布

撰文:伍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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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二十世紀初開展的墨西哥壁畫運動,就不得不提一生充滿爭議的墨西哥「壁畫國父」Diego Rivera。他在墨西哥人心目中的地位相當崇高。2010年發行的500披索紙幣中,便採用了他和妻子、同樣是傳奇畫家Frida Kahlo的肖像,分別印在紙幣的正反兩面,可見墨西哥人對他的重視。(此為《墨西哥壁畫》專題報道之二)

墨西哥500披索的正反兩面,分別是藝術巨匠Diego Rivera和Frida Kahlo兩夫婦的肖像。

Diego Rivera喜歡把墨西哥人的草根生活和墨西哥過往的歷史源流融入畫作,成為獨樹一幟的畫風。他不僅是一位多產畫家,而且還是一位熱中政治的思想家。他之所以成為最受爭議的本土壁畫藝術家,是因為他激進的左翼思想和對天主教的鞭撻。對於近九成人口信奉天主教的墨西哥人來說,當然感到不是滋味。

二十年代初,Diego Rivera在墨西哥革命後離開法國,回到成長地墨西哥。他在這裏慢慢顯露了他對左翼政治的狂熱,開始公開支持共產主義和工人革命。在那段時間,Diego Rivera於墨西哥國內創作的不少畫作,都反映工人階級的潦倒生活和社會不公現象,滲透着無產階級的鬥爭思想。繪製作品的時候,很多時帶有一種發源於前蘇聯的社會主義寫實主義。不少壁畫的主題圍繞着對革命、社會主義和無產階級的褒揚。

Diego Rivera首個由政府委約繪畫的作品,是1922年為墨西哥國立預科學校(Escuela Nacional Preparatoria)大禮堂創作的外牆壁畫《創世》(The Creation)。這幅作品被認為是為後來的墨西哥壁畫運動揭開序幕之作。不過,Diego Rivera曾透露自己並不喜歡這幅壁畫,因為它在技藝層面上太過「意大利」,不夠「墨西哥」。

墨西哥國立預科學校大禮堂的壁畫《創世》。(網上圖片)

這位畫家深刻明白,藝術是政治語言的一部分。因此他在創作這幅畫的過程中,無時無刻都帶着一把手槍。萬一自己遭受極右翼學生攻擊的時候,可以拿來自衛。

隨着Diego Rivera的藝術成就益見突出,1929年,當時的墨西哥政府就邀請他在政府行政機關所在地國家宮的中央梯廊間,繪畫連接三幅牆壁的巨型壁畫。經過六年的創作,這幅巨型壁畫精細地梳理了從前哥倫布時期的美洲原住民歷史,一直至現代墨西哥的時代變遷脈絡,描繪了墨西哥人在數百年來,如何在受帝國強權壓迫下爭取獨立、反對獨裁和為民權鬥爭的風霜歲月中屹立至今,儼如一卷跨越千年、代表着整個民族的歷史卷軸。國家宮裏的中央梯廊,至今仍然是遊客到訪墨西哥城的必看景點。

即將卸任的墨西哥總統涅托,與到訪的德國總理默克爾在國家宮壁畫前交談。(VCG)

壁畫運動主導社會思潮

二十世紀壁畫運動的出現對墨西哥後來的藝壇風向,乃至整個社會的思潮,都產生重大影響。墨西哥壁畫藝術家Héctor Hernández向記者談起了上一輩壁畫名家對他藝術造詣的影響深遠。

墨西哥壁畫藝術家Héctor Hernández。(受訪者提供)

Héctor在墨西哥城的大都會自治大學(The Metropolitan Autonomous University)完成學士課程後,到了美國俄勒岡州(Oregon)攻讀藝術碩士。除了拿手的壁畫,他還會創作油畫,作品曾在墨西哥、日本和美國舉行展覽。而Héctor的壁畫作品則集中於俄勒岡的波特蘭(Portland)、活特本(Woodburn)、比弗頓(Beaverton)等城市。他現時長居波特蘭,從事藝術策展工作。

「Rivera的作品最能啟發我的,是他的烏托邦願景。在那個時代,他對社會議題的觸覺相當前衛進步。」Héctor向記者提到,墨西哥壁畫運動的「三巨頭」(Los Tres Grandes)都獨當一面,是每一位土生土長的墨西哥藝術家的啟蒙者。

Héctor口中的「三巨頭」便是Diego Rivera,和與其齊名的壁畫藝術家David Alfaro Siqueiros和José Clemente Orozco。這「三巨頭」是二十世紀墨西哥壁畫運動的重要推手,令墨西哥壁畫登上世界舞台,成為近代拉美藝術的經典流派代表。

「三巨頭」擁有同樣的理念:藝術是表達情感的最高尚形式,理應在墨西哥後革命時代,成為建構新式國民認同的必要部分。這正與墨西哥新政府希望達致的「藝術改良社會」理念不謀而合。「更多時候,二十世紀上半葉開始的這場壁畫運動,我們會稱作『墨西哥的文藝復興』。這場運動普遍被認為在六十年代進入完結階段。」

Héctor認為,藝術家們把六十年代視作壁畫運動的分水嶺,是因為民間取代政府角色的情況逐漸成形。

「在此之前,整場壁畫運動是由執政黨牽頭的政治操作。因為官方介入的因素,本地壁畫藝術難免會失去自由創作的新鮮感,亦未有盛行類似同期歐洲的前衛主義(Avant-garde)作品。當然,超現實主義大師如David Alfaro Siqueiros和Rufino Tamayo是僅有的例外。」

然而在六十年代,嶄新的思想開始衝擊墨西哥,促使壁畫藝術蛻變昇華,進入另一個發展階段。很多人稱六十年代為「躁動的年代」。冷戰白熱化、世界鐵幕對峙加劇、民間反戰情緒升溫,追求個性解放、獨立成為一代年輕人的集體思潮。美國的普羅民權思想興起,街頭嬉皮文化成為北美潮流先鋒。自主、反建制、反權威之風也吹入墨西哥藝術領域,促使壁畫運動轉型。

1960年代被稱為「躁動的年代」。世界各地的反戰示威不斷,戰後出生的青年成為反抗建制、信奉自由主義的浪潮先鋒。(網上圖片)

Héctor續指,從這段時期開始,官方不再是壁畫運動的主導者,藝術家們開始在各自的社區,進行獨立創作。地方政府此時便逐漸退居至邊緣角色的位置,不過間中還會有一些政府建築物的壁畫創作,和開闢公共藝術空間。這種情況一直維持至今。

「我們可以見到,由社區開始發起的壁畫創作愈來愈多。獨立藝術家敢於改造城市的牆壁,改善社區,本土的壁畫藝術繼續進化。帕爾米塔斯(Las Palmitas)的大型壁畫作品就是由民間發起、官方支援創作的好例子。」

帕爾米塔斯:距墨西哥城東北約88公里的小鎮。有民間藝術團體為當地超過200間房屋塗上壁畫,令整個社區成為一座五光十色的「彩虹城」。

帕爾米塔斯經壁畫藝術家重新裝飾後,變成一座驚艷的彩虹之城。(VCG)

壁畫運動,見證着墨西哥於二十世紀的現代化過程:從文盲率極高的落後國家,慢慢蛻變成工業化、現代化的中美洲大國。到了今天,隨着國民的物質需求普遍得到滿足,更多人重視城市與藝術的交融,認為藝術應要從生活入手。隨處可見的街頭牆壁、鐵閘大門、地鐵站等地方,成為本地藝術家顯才施技的巨型畫布,並令其成為國內的城市亮點,為單調枯燥的混凝土森林,添上一幅又一幅亮麗獨特的裝潢畫。

上文節錄自第139期《香港01》周報(2018年11月26日)《「破壞美學」重構城市景觀 墨西哥壁畫承載國民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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