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VS君主制：泰國「#為何需要國王」？

上周日（8月16日），超過1萬名抗議者，包括許多第一次參加政治集會的人，在曼谷民主紀念碑聚集，要求政治變革。這是自2014年軍事政變以來泰國最大規模的集會。
如今，年輕一代正在顛覆泰國政壇的傳統界限以及打破政治禁忌，從根本上改變了泰國反對派在未來的面貌。

這個夏天，泰國的抗議運動已從學生活動發展成對當局的全面政治挑戰。雖然該運動宣稱的目標是讓總理下台、另行大選、重新制憲三大訴求，但周日的示威活動揭示泰國青年主導政治的另一面：學生已準備好越過君主制的「紅線」。

1932年泰國的絕對君主制被君主立憲制所取代；自此泰國已經歷過十幾次軍事政變，包括現任總理巴育（Prayuth Chan-ocha）發起的2014年政變。

自上70年代以來，學生領導的抗議運動往往是對軍方插手政治的一種反應。最近的抗議活動也不例外，學生主要針對的是前將軍巴育和他的政府。

然而，隨着新冠肺炎疫情破壞了泰國依賴旅遊業的經濟，對政權的不滿不斷累積，竟然促使抗議者將批評矛頭指向罕見的目標：君主制。

泰國現任君主哇集拉隆功（Maha Vajiralongkorn），於2016年他在位70年的父親去世後登基。

不過，與父親備受泰國老百姓崇敬不同，哇集拉隆功是一個甚具爭議性的領導人。他一直沒有像他父親那樣在人民和軍方之間充當仲裁者的角色，反之，他介入泰國政治時，只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另外，相較於經常在公開場合與農民和工人一起出現的父親，哇集拉隆功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享受奢侈的私人生活。

從歷史上看，泰國對君主制的批評是極其罕見的，即使發生，也通常只限於私人談話。根據泰國法律上的「冒犯君主罪」，在泰國誹謗國王最高可判處15年監禁。

然而，新國王不受歡迎的行為加上泰國經濟不景氣，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批判浪潮，甚至讓泰國青年打破以往泰國政治禁忌，公開批評泰王哇集拉隆功濫權專制。

第一個打破禁忌批評君主制的抗議領導人是人權律師阿農（Anon Nampa），他在8月初的一次抗議活動中發表的演講中，重點談到國王集中財力和軍力的問題。此後，阿農因被指控違反泰國國安法而被捕。

然而，這並沒有嚇倒學生示威者：一周後，8月10日，學生領袖帕努薩亞（Panusaya Sithijirawattanakul）在泰國國立法政大學發表演講時，宣讀一份有10項政治要求的清單——此「法政大學宣言」要求君主向國家民選機構負責、不參與政治、不控制軍隊。

這種坦率招致泰國政壇的反彈。保守派政客、老一輩，甚至是反對派陣營內的許多人對攻擊君主制表示反對。在泰國社會上，君主制被視為代表國家的歷史和統一。結果，8月13日在法政大學發生另一場抗議活動後，警方發言人表示，學生抗議者的坦率言論是在測試極限，當局直接要求抗議活動組織者在演講中不要提及君主制。

對此，學生語氣不緊不慢，繼續不服從。周日，演講者再次對該國的君主制提出質疑，並將在社交平台上被分享了超過100萬次的流行標籤「#我們為何需要國王?」（#มีกษัตริย์ว้ทําไม）投射到民主紀念碑的白面上。

學生和反對派領導人強調，他們的目標是改革而不是推翻君主立憲制。

具體來說，抗議者反對國王的一系列政治干預。：2016年國王登基後，宮廷要求修改新憲法，賦予國王更大的緊急權力；2018年，他接管據信擁有高達300億美元財產的王室財產局，而2019年10月，將曼谷的兩支步兵部隊移至國王的直接管轄之下。

抗議者還呼籲撤銷懲罰性的「冒犯君主法」，並提議削減王室預算，以及將它回歸公開機構管轄之下。

同時，對君主制的傳統觀念也在發生變化，抗議者已公開反對王室神權的傳統信仰。在8月10日的同一抗議活動中，學生領袖帕努薩亞宣稱：「過去，有一些言論在愚弄我們，說王室出生的人是神和天使的化身」，並反問道：「恕我直言，請捫心自問，你們確定天使或神靈有這種人格嗎？」

8月10日，泰國曼谷北部，帕努薩亞在泰國國立法政大學的抗議活動中與民主派學生交談。（Sakchai Lalit，美聯社）

這些新的政治話語對泰國政治的前途發展會否有影響呢？

首先，泰國傳統的紅衫軍和黃衫軍之間的鬥爭在今天愈來愈不適合動員年輕的支持者：學生的關注點一方面與以農民為主的紅衫軍不同，另一方面又與黃衫軍傳統的保王主義和保守思想發生了衝突。

學生們已開闢新的政治爭奪空間：拒絕將王室機構視為浮於政治爭辯之上，而敢於挑戰王權。阿農在周日的演講中聲稱，抗議者有「看到君主制與泰國社會攜手並進的夢想」，而不是不受法律約束、與泰國社會隔離的君主制。

不過，由於軍方對國王的支持，君主制的具體改革不太可能在短期內發生。相反，有些人擔心泰國政府壓制學運的黑暗歷史會重演。

1976年10月，警察和右翼民警在法政大學內向左翼學生開火，造成數十人死亡的「法政大學大屠殺」。這次攻擊是由學生曾侮辱當時尚是王儲的哇集拉隆功的謠言而引起的。

然而，專家指出，現任的軍政府不能對學生進行太過嚴厲的鎮壓，否則有可能引起全國範圍的反彈。泰國民眾的不滿情緒正處於歷史高位，如果過於嚴厲地打壓批評的聲音，會有極大的政治風險。

由於軍方不可能積極執行反對冒犯君主制的紅線，對泰國國王的批評可能愈來愈普遍，這條紅線本身也有可能發生變化。因此，即使改革不會很快就發生，是否改革君主制以及如何改革君主制，也很可能成為泰國政壇可以接受討論的政治議題。

正如英國廣播公司（BBC）採訪的一名泰國學生所指出的那樣，學運對泰國社會的主要目標是將昨天不能談到的東西變成明天的熱話，「我們必須努力開始談論這個問題，談論到將君主製成為社會的新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