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沉鉤|改國歌做表面文章 受盡殘害的澳洲土著就會一夕翻身?

撰文:塗柏鏗
出版:更新:

2021年新年伊始,澳洲國歌《前進,美麗的澳洲》(Advance Australia Fair)新版歌詞便正式生效。歌詞只改動了一個字,即「我們年輕且自由」(For we are young and free)改成「我們一體且自由」(For we are one and free)。澳洲總理莫里森(Scott John Morrison)宣稱這是為了全體澳洲人所改,強調將「年輕」一詞改動後,便能反映澳洲土著已在這塊大陸上生活數萬年的事實。

修改國歌的提議來自新南威爾士州州長貝爾吉格利安(Gladys Berejiklian),渠於2020年11月聲稱「我們是時候承認生活在這塊大陸上數萬年的第一民族了」,自身便是土著的土著健康和養老部長懷亞特(Ken Wyatt)也欣喜地聲稱此事「性質雖小但用意顯著」,並說「這是對文化可追溯至6萬5千年前的土著與托雷斯海峽島民的承認」。

令人意外的是白人保守派有所不滿,如來自昆士蘭自由國家黨的參議員卡納萬(Matthew Canavan)便反對改動,渠還揚言澳洲「是個與舊文化沒歷史關聯的新國家」。而更多的反彈則來自土著與進步人士。如澳媒IndigenousX創辦者兼編輯皮爾森(Luke Pearson)就猛烈抨擊稱這種改動「不只有問題且是象徵性的樣板主義」。

2020年12月31日,澳洲總理莫里森忽然宣布改動國歌歌詞中的一個字,其宣稱這代表尊重土著的悠久存在。(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皮爾森認為,「一體」(One)原本應該是一個國家內容有多種文化,但遭種族主義者竊取後,已經變質為「一個文化中的多個種族」,並批評自由黨與其支持者根本不是真心擁護多元主義,反而「大都更多站在白人/西方的至高立場」,因此新版國歌與舊版同樣糟糕。

皮爾森提醒大眾:土著有權在政治、經濟與文化等領域上自決,更有權不被同化、破壞。此外,皮爾森還批判「澳洲幾十年來始終在致力,藉由重新定義如『土著想要特殊待遇和免費施捨』之類的討論來毒化土著權利的源頭」。

還有來自昆士蘭州巴倫加姆部落(Barrungam Nation)的土著女性戴維絲(Megan Davis)也批評稱此事根本沒有跟土著溝通過就擅自決定;在野黨工黨黨魁阿爾巴尼西(Anthony N. Albanese)也承認土著在憲法中的權利仍被忽視。因此就如同皮爾森所言,改動國歌中的區區一個字,不過是種凸顯白人傲慢的施捨、是種族主義式的文字遊戲,壓根兒對土著的現實地位與待遇毫無幫助,被壓迫歧視的土著和新移民們更不會因此就與白人融為「一體」。

澳洲土著幾百年來受盡白人殖民者的屠殺與奴役,此為1902年温德姆(Wyndham)監獄中被關押的土著們,渠等被視為牲畜般以鐵鏈鎖住,白人則在他們身後得意地獰笑。(Culturahistorica.org)

自英國殖民澳洲與其獨立以來,澳洲土著遭受白人殖民者的奴役與殘殺遠甚於美洲大陸和臨近的紐西蘭。澳洲土著土地遭奪取、捕鯨場遭搶掠、後代遭強制同化,人口與文化一度瀕臨滅絕,塔斯馬尼亞人更是全族覆滅。布里斯班的《工人報》(The Worker)甚至還宣揚過「如果澳洲成為一個雜種的國度,那將因種族紛爭而動亂不安」,替「白澳政策」助威。即便2007年工黨總理陸克文(Kevin Michael Rudd)正式向土著道歉,但仍拒絕向土著賠償,因此土著的實質權利與地位依舊未大幅改善。

雖然自1976年澳洲通過《土著土地權(北領地區)法》(Aboriginal Land Rights (Northern Territory) Act)後,允許土著可憑傳統權利申訴拿回土地,但又嚴格限制申領的土地範圍,又允許國家可在資本企業與土著的糾紛中強制介入奪走土地,法院又時時阻撓土著的申訴,令土著仍缺乏足夠的生存資本。

根據英媒《衛報》揭露,光是新南威爾士州,就積壓了約37,000件的土著土地索償案件未解決,最久遠的案件竟然可以追溯至1984年!這令該州的土著土地委員會主席克里斯提安(James Christian)譏諷稱,按照這種速度起碼要花上百年才能解決。幫助土著爭取土地的律師麥考渥伊(Tony McAvoy)更宣稱這是「國家恥辱」,批評政府只想甩脱責任。

土著的悲慘境遇,令聯合國也不得不注目。2017年聯合國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便在報吿中指稱澳洲「土著人民仍持續經受著在教育、醫療、就業和住房等各個社會經濟指標層面上的高度歧視。除其他外,委員會還感到關切的有:預期壽命低、在各層次學校中的學業表現差且輟學率高,以及住房條件差」等問題;殘疾人權利委員會也指出由於貧窮的緣故,導致殘疾土著的自殺率和死亡率都比一般人高。即便是普通土著,也因結構性貧窮的緣故更易刺激犯罪率與自殺率。2018年澳大利亞參議院不得不稍微正視該危機,並形容這是「澳大利亞的恥辱」。

1月26日這天乃澳洲白人所訂的「國慶節」,但在土著看來無非是「侵略日」,故土著與進步人士們年年均會上街抗議。此為2019年澳洲白人國慶節當天,悉尼的土著與進步白人們揮舞土著旗示威。(Reuters)

然而面對這些「國恥」,澳洲政府做了什麼呢?除了年復一年的「和解日」、改動無關痛癢的國歌歌詞之外,卻拒絕在憲法與實際權利上給予土著更多平等待遇。澳洲政府甚至認為,土著爭取在憲法中寫入增設土著諮詢機構的訴求,等同在國會裡增加了第三個議院,害怕白人優勢將因此被壓抑。因此土著迄今仍不能真正自決自治,既無憲法的保護,亦沒法拿回所有遭剝奪的土地以及經濟自主權,「被偷走的一代」的文化斷裂與家庭創傷更沒法修復,這一切都不是更改一句國歌歌詞就能解決的。如有論者以為這象徵土著地位的進步,委實是太過天真;若有土著還因此歡天喜地,更是墮入白人的話語殖民而不自覺。

何況莫里森在修改歌詞的宣示中,還表示在過去一年中「我們再次展現了澳洲民眾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團結一致的努力。現在是時候確保這種偉大的團結在我們的國歌中被充分體現了」,打算利用土著話題來遮掩防控新冠疫情(Covid-19)的不力。所以所謂的「一體且自由」,終歸是白人定義下的「一體」,土著連討論與拒絕的自由都付諸闕如,更沒有逃脫殖民者宰制家園的自由。歸根究柢,土著在澳洲白人保守派的眼裡是什麼呢?恐怕只是種廉價的政治操弄工具,根本不被打從心底地尊重與接納。這對更早棲居於澳大利亞、如今卻連生存權與話語權都被剝奪的土著而言,絕對是肉體與心靈的雙重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