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悲劇

撰文: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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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爭的爆發讓人感嘆世界秩序的叢林狀態和同情烏克蘭的不幸遭遇。但拋開情感和價值觀因素,從烏克蘭角度來說,不能不反思的是,為何在蘇聯解體後獨立出來的新興選舉民主國家,竟然淪落至此?

在30年前,烏克蘭是有影響力的歐洲大國,是蘇聯第二大遺產繼承者,僅次於俄羅斯,手握核武器,境內黑海造船廠以前是蘇聯極為重要的大型造船廠,人民生活水平遠高於當時的中國。

但自獨立以來,選舉民主下的烏克蘭經濟迅速進入嚴重的衰退期,綜合國力和人民生活水平每況愈下,21世紀初期有過數年短暫增長,但後來又多次陷入低迷和衰退狀態,淪為歐洲最貧窮國家之一,人民生活困苦,2020年GDP只有1500多億美元,僅相當於中國一個發達地級市的水平。這背後固然有承襲於蘇聯的經濟結構問題,但更是因為烏克蘭的選舉民主體系被寡頭利益集團、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地緣政治博弈所侵蝕,內爭不休,以至於國家治理失敗。

2004年烏克蘭爆發橙色革命,成千上萬的民眾走上街頭,抗議總統大選舞弊,被指控作弊的當事人是時任總理的親俄派政客亞努科維奇(Viktor Fedorovych Yanukovych)。橙色革命把親歐美的政客尤先科(Viktor Yushchenko)推上總統大位,然而正如日裔美籍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所批判的,「一旦當權,橙色聯盟卻一無是處,尤先科辜負支持者的期望。政府內部爭吵不已,無法應付烏克蘭的嚴重腐敗。在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中,治下的國民經濟陷入崩潰。」

2004年1月10日,烏克蘭基輔,反對黨議員慶祝尤先科在總統選舉中勝出。遺憾的是,尤先科終究還是辜負了選民的期望。(VCG)

這說明烏克蘭治理的失敗、政局的腐敗和被選舉民主送上高位的政治精英名不副實。2010年親俄派亞努科維奇竟在總統大選中獲勝,而2004年的他曾被指控大選舞弊,劇情反轉之快,折射出烏克蘭政治的悲哀。2014年引發政治危機的亞努科維奇因示威者大規模抗議而被迫下台。不論是親歐美的尤先科,還是親俄的亞努科維奇,都未能把烏克蘭治理好,烏克蘭的國運在日益艱難的外部環境下持續沉淪。

俄烏戰爭的爆發進一步將烏克蘭的悲劇和治理的失敗暴露無遺。是否親歐美、是否加入北約,從理念層面來說,是烏克蘭的自由。基於現實的地緣政治考量,俄羅斯有反對意見是正常的,但並不能構成發動戰爭的正當理由。從烏克蘭角度來說,應該分清理念和現實的區別,不能讓理性被意識形態扭曲,不能不以現實主義態度去應對國際秩序和地緣政治的實力原則,所謂「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

中國古代思想家韓非子說過:「恃交援而簡近鄰,怙強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國者,可亡也……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韓非子·亡徵》)今天世界秩序的情形雖不同於韓非子時期的戰國紛爭,但韓非子至少揭示出一個國家所不能不考慮的現實主義外交路線。具體到烏克蘭,美國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Alfred Kissinger)早在2014年便已指出:「如果烏克蘭要生存和繁榮,它絕不能成為任何一方對抗另一方的前哨——它應該充當它們之間的橋樑。」這個道理有點像新加坡在中美之間的左右逢源、長袖善舞。

然而,外部環境的惡化是現實阻力,選舉民主下的烏克蘭傾軋不斷,未能出現像李光耀領導的新加坡人民行動黨那樣的政治精英群體,同樣是導致烏克蘭從昔日歐洲大國淪落為歐洲最貧窮國家的一個關鍵原因。儘管新加坡的精英民主模式是否具有可持續性還有待觀察,但烏克蘭的悲劇命運理應引起世人對選舉民主的反思。

(本文節選自《拯救民主——揚長避短的新方案》,有所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