攪動中外輿論場 胡錫進憑什麼成為符號性人物?

撰文: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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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的中國媒體圈,可能很難有一個人的離開,會成為一個熱點新聞,被人們奔走相告、爭相轉發。但剛剛卸任《環球時報》總編輯的胡錫進卻做到了。

12月16日,胡錫進在個人的社交平台發布了簡短的「告別」——「老胡轉過年就62歲了,到了退休的時候。我已辦理退休手續,不再擔任環球時報總編輯職務。今後我將以環球時報特約評論員身份,繼續為環球時報事業發展貢獻力量,繼續為黨的新聞輿論工作竭盡所能。在此,衷心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環球時報的支持、關注,感謝對我的鼓勵,以及批評鞭策。老胡給大家作揖了。」

此簡短告別發出後,截圖和消息很快在各個平台傳播開來,有人調侃着「好走不送」,也有人表達着對「胡總」的敬佩。不管是讚譽者還是批評者,大抵都會認可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胡錫進是一個符號性人物。他不僅以高頻詞的評論攪動着防火牆內的輿論場,也因《人民日報》子報掌門人的身份,時常被防火牆外輿論場看做是官方意志的代言人。

官方退休的次日,胡錫進即在個人公眾號「胡錫進觀察」發出了帶有沾沾自喜感的「回應」——「老胡在一條嗆聲比掌聲更多的路上前行,外媒今天這樣『歡送』了我。哈哈,看來這些年我氣着了不少人。我是跨中外輿論場的媒體人,子彈來得太多,我就當花生米吃了。」

胡錫進以及他的模式和道路,都是無法複製的。(香港01記者攝)

事實上,在胡錫進正式告別之前,坊間已經盛傳着各種消息,包括胡錫進的繼任者人選,以及《環球時報》或增設社長一職等等。雖然官方目前還沒有給出確鑿消息,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管繼任者是誰,胡錫進以及他的模式和道路,都是無法複製的。

首先,胡錫進個人的經歷無法複製。1960年出生的胡錫進,本科畢業於解放軍南京國際關係學院,1982年7月至1986年9月任中國人民解放軍87153部隊教員。]1989年,身為軍人及學生的胡錫進參加了六四天安門事件中學生的「愛國運動」,但於清場前便已離開現場。離開軍隊加入《人民日報》國際部之後,胡錫進曾親歷了蘇聯解體這一歷史性時刻,也曾擔任駐南斯拉夫記者,在南斯拉夫的三年,他目睹了這個東歐大國的分裂與衰敗,戰亂帶來的流離失所。2003年,伊拉克戰爭爆發,胡錫進又被派往海灣地區進行報道。這些見聞和經歷,構築了他之後堅定的政治觀點:中國不能亂,改革要以穩定為前提逐漸推行,可能帶來混亂的革新,寧可不做。

其次,胡錫進和他帶領的《環球時報》所參與的媒體生態變革的歷史進程無法複製。胡錫進於1996年至2005年任《環球時報》副總編輯,2005年10月提正成為總編輯至今,已經整整16年。而這16年,不僅是中國經濟增長最為快速的時期,同樣也是左右社會思潮碰撞最為激烈的時期。而胡錫進和《環球時報》,不僅深度參與其中,而且始終扮演着不可低估的角色。也因為這樣,胡錫進始終在「左右騰挪」,試圖「左右逢源」,以至被人們罵和事佬。嚴格來講,胡錫進和他帶領的《環球時報》,既充滿時代的印記,同樣也是時代的產物。而今,當「左派」胡錫進都不可避免被貼上「右派」標籤的時候,昔日左右激盪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

胡參與了對波斯尼亞戰爭戰爭的報導。 (Wikimedia Commons)

人們常說,有不同觀點並不可怕,可怕的鴉雀無聲。可以說,胡錫進之所以成為一個符號性人物,關鍵就在於他不甘於人云亦云,不甘於在一些熱點事件中「鴉雀無聲」,同時也不迴避甚至是享受不同觀點的挑戰。這在中國當前的主流媒體場域,顯得尤為與眾不同。

比如當被前中國駐法大使、前外交學院院長吳建民批評「環球時報經常發表一些文章很極端的,去年胡錫進請我參加環球時報論壇,有個開場白,他一上來把這個世界講得一塌糊塗。我說你們的眼睛裏沒有全局啊,世界大勢你看不到,抓不住主流。我心裏說這就是今天的中國,他是報社主編,很有學問的,但是沒有把握大局。」

胡錫進很快就公開做了直接回應,而且全然沒有因為吳建民的官方身份而有所客氣和保留。「吳大使代表了少數中國舊外交官的思維方式:只有他們懂外交,而且應當由他們完全主導外交,媒體插嘴完全是添亂,是民族主義的禍源。……吳大使是外交圈子裏典型的『鴿派』,但他對國內媒體上的『民族主義』很『鷹』,有種高高在上的嚴厲。」

胡錫進認為,《環球時報》發出的多元聲音是中國外交的「正資產」,西方國家善用媒體資源,很可惜吳建民這樣的外交官不會利用。胡錫進還指出,吳建民多次在《環球時報》上發表文章,卻反對《環球時報》刊登與他相反的觀點。隨後,吳建民又給《環球時報》發來了一篇文章,也很快獲刊登。同年6月,吳建民遭遇車禍意外身亡,論戰不了了之。胡錫進發微博悼念:「吳大使與我有過論爭,然而我相信,多元觀點並存是中國社會最寶貴的正元素之一。願仙逝的吳大使走好。」

2017年5月23日,胡錫進在鄭州參加活動時接受採訪畫面。(視覺中國)

再比如與賈樟柯的論戰。2018年賈樟柯新電影《江湖兒女》上映後,胡錫進觀看過電影後提出公開批評。胡錫進先是表揚了《我不是藥神》的積極向上,令人感動,之後批評《江湖兒女》充滿了負能量,讓人難受,「我知道鬼片都有人看,負能量也會像鴉片一樣吸引一些人,但還是希望我們的電影人學習好萊塢、寶萊塢,能拍出善惡觀正常的片子,別拿着臭豆腐往觀眾鼻子下杵。」此外,胡錫進還稱是自己買票觀看,並告誡粉絲,別被電影名欺騙,只是一個灰暗鏡頭講的好人不得好報的平庸故事。「既不會讓你愉悦,也不會讓你掉眼淚,就是心裏有點堵得慌。」

賈樟柯一怒之下,發了一篇長文回應,對賈樟柯回應中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是回應胡錫進「負能量」的。「我所認為的『正能量』,是建立在儘可能說真話的基礎上的,真話是最大的正能量,見不得真話和真相的做法,是負能量。熟視無睹,充耳不聞,所獲知的不是真相和真話,最終會成為更大的負能量。『實事求是』說的就是這個理。」對於賈樟柯的「回懟」,《環球時報》專門進行了報道,胡錫進本人也第一時間表示「賈樟柯說的都接受」。

事實上,正如有評論所言,賈樟柯的作品,正是胡錫進所說「複雜中國」另一側面的影像呈現。在胡錫進看來,賈樟柯是故意揭露社會的陰暗面給人看,有選擇性地渲染中國發展過程裏負面的東西。而在賈樟柯看來,「選擇性複雜」的恰恰是胡錫進,胡把「複雜中國」當做一根伸縮自如的棍子,根據需要來「防身」或者「打擊敵人」。雖然兩者的「複雜中國」是完全不同的意涵,但能公開對撞,帶給圍觀者以思考,又何嘗不是讓「複雜中國」呈現更多面向的一種有效途徑?

而今,胡錫進雖然官宣退休,但仍將以《環球時報》特約評論員身份活躍於輿論場,所以一切看似變了,卻又沒有變,胡錫進只是轉換了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