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因「台灣特區論」被上了一課

行事風格跳脫的世界首富、特斯拉（Tesla）首席執行官馬斯克（Elon Musk）又因為語出驚人，引來台海兩岸的關注，還引爆一場輿論風波。

據總部設在英國的《金融時報》上星期五（10月7日）刊發的專訪，馬斯克稱，圍繞台灣的衝突是不可避免的，不僅特斯拉將會被捲入其中，「蘋果也將深陷困境」，而全球經濟估計也要受挫30％。

為了防止這場衝突，他大膽提議：「我的建議是……讓台灣設立一個對它相當有吸引力的特別行政區，這或許不會令所有人都滿意。事實上，我覺得這是有可能的，就是讓他們有一個比香港更寬鬆的安排。」

這一建議立刻讓人聯想到北京在台灣問題上提出的「一國兩制」方案，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這番話招來了台灣各界的強烈抗議和反對；而與此同時，中國大陸的態度似乎也不怎麼熱情。

台灣的強烈抗議

專訪刊出的第二天（10月8日），台灣大陸委員會副主委邱垂正回應彭博社詢問時明確表態，稱台灣不會接受馬斯克提出「基於投資利益，將民主國家轉變為特別行政區」的建議。

邱垂正強調，台灣在區域民主政治和全球科技、經濟扮演關鍵角色，並非商業交易的產品。

他也不忘在馬斯克熟悉的領域遞了一個台階，指出台灣在晶片及技術供應鏈具有優勢，且長期與特斯拉合作。「我們歡迎馬斯克和其他全球商界領袖赴台訪問，親眼見證台灣的民主、自由與創新。」

台灣執政的民進黨發言人黃彩玲的回應，則要強硬得多。據台媒報道，黃彩玲上星期六（10月8日）晚受訪時說，台海緊張完全是因為大陸想要以片面作為來改變現狀，並指馬斯克的提議「不思譴責中共的不當行為，而是以犧牲台灣來迎合侵略者的威脅」。

黃彩玲還說，馬斯克的說法對台灣而言，傷害了民主；對於台灣人民而言，更是無法接受。

台灣駐美代表蕭美琴也在Twitter發文，意有所指：「台灣賣很多產品，但我們的自由民主是非賣品。任何關於台灣未來的持久提案都必須和平決定，不受脅迫，並尊重台灣人民的民主意願。」

民進黨立委趙天麟則提出，如果馬斯克的論述不改，台灣跟自由民主國家消費者，都應該無限期抵制特斯拉。

同樣是民進黨籍立委王定宇更是仿照馬斯克的發言反諷道：「誠摯的建議…馬斯克的電動車品牌可以並在中國比亞迪下，絕對讓馬斯克和他的電動車擁有較寬鬆的自治管理權。」

台灣在野黨國民黨前主席江啟臣則把矛頭指向民進黨說，台海兩岸衝突無可避免，建議台灣香港化一事，可見全世界現在多麼關心台海安危，台灣總統蔡英文應好好回答這個問題。

他還稱，馬斯克會講這樣的話，凸顯全世界對台海問題的憂心，大家都不願意看到戰爭帶來的迫害，包括對全球經濟的影響。

民進黨籍台北市長參選人陳時中星期天（9日）則在Twitter發英文推文表示，中國大陸「以商逼政（uses commerce to extend their governance）」，不是只有針對台商，而是對全球企業。

他繼而提議，馬斯克可以考慮將總部設在台北；在真正的理解、認識台灣之後，就不會再有相同的論述。

大陸的態度轉變

馬斯克作為一個聰明的商人，在提出這個建議時，應該就料想到台灣會對此不滿了。但他可能沒想到，這讓台灣人惱火的發言，在中國大陸似乎也沒討到什麼好處。

路透社記者上星期六在外交部例行記者會上提問說，特斯拉公司創始人馬斯克接受《金融時報》採訪時稱，針對台海緊張局勢，可接受的解決方案是中國在台灣設立「特別行政區」，詢問發言人對此有何評論。

發言人毛寧回應時開門見山重申，「台灣問題是中國內政」，暗指馬斯克的言論干涉中國內政。她隨後補充，中國解決台灣問題的立場是一貫的、明確的，將繼續堅持「和平統一、一國兩制」的基本方針，以最大誠意、盡最大努力實現兩岸和平統一。她還強調，將堅決粉碎「台獨」分裂圖謀，堅決遏制外部勢力干涉，堅決捍衛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

不過，中國大陸官媒央視新聞當天的報道，卻稱毛寧是在回應記者針對馬斯克「有關兩岸局勢的不當言論」提問時，做出了上述回應。報道更打上「馬斯克妄議中國台灣問題，外交部回應」的標題，並得到包括中國新聞網、環球網、澎湃新聞等多家媒體轉發。

毛寧的回應，加上媒體報道的措辭，似乎是在告誡馬斯克「少管閒事」。不過，以這個標題呈現的新聞，目前已經無法打開了，其他相關報道，也刪去了「不當言論」的措辭。

中國大陸的態度是什麼時候發生轉變的？星期六的那場外交部例行記者會後不久，中國駐美大使秦剛當地時間星期六下午在Twitter發文，感謝馬斯克對兩岸和平的呼籲及對建立台灣特區的建議。

秦剛轉發了馬斯克的專訪並連發三條推文，指出「和平統一、一國兩制」是中國大陸解決台灣問題的基本原則，也是實現國家統一的最佳途徑。

他還寫道，在保證中國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的前提下，統一後的台灣將做為特別行政區享有高度自治，並有廣闊的發展空間，台灣人民的權益將得到充分保障，兩岸將共享民族復興的榮光。

隨後，在星期天的例行記者會上，毛寧被央視記者問到對此事有無進一步評論時，沒有再強調這個問題是中國內政，而是呼應秦剛的發言，強調「和平統一、一國兩制」是中國解決台灣問題的基本方針，並指出在確保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的前提下，台灣可以作為特別行政區實行高度自治。

這24小時間發生了什麼，讓北京的態度有所改變，外界不得而知，但馬斯克提出「台灣特區」是為迎合大陸官方這一點，十分明確。

馬斯克確實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又或者是從商人的角度考慮？他是否在為此前向烏克蘭提供「星鏈（Starlink）」技術惹惱了北京，為自己尋找回旋的空間？

在同一個專訪中，馬斯克透露，北京已明確表示不贊成他最近在烏克蘭推出星鏈通信系統，以幫助烏軍應對俄羅斯切斷互聯網。他還說，北京尋求他不會在中國出售星鏈的保證。

作為一名看重中國大陸市場的商人，馬斯克很清楚與北京保持良好關係的重要性。特斯拉2013年進入中國市場，2021年Model Y零售16萬9853輛，Model 3銷售量也達15萬890輛。特斯拉2018年在上海開設超級工廠，並在設備升級後成為目前產能最高的超級工廠，承擔著約30％到50％的總生產量。只可惜，他這次的「討好」，可能沒有落到恰當的點上。

網民：一個造車的，管得還挺寬

這次的台灣問題，並非馬斯克第一次參與政治話題，並提出自己的「獨到見解」。

就在同一周，馬斯克在他粉絲超億的Twitter帳號上，針對俄烏戰爭提出了建議。這包括由聯合國負責監督莫斯科在四個烏克蘭佔領區重新舉行入俄公投、承認俄羅斯在克里米亞半島的主權、保證向克里米亞供水，以及給予烏克蘭一個中立地位。

他還讓Twitter用戶以「贊成」或「反對」對他的這項「和平計劃」進行投票，而反對票和輿論聲討也都接踵而至。

熱衷參與時事討論的《環球時報》前總編輯胡錫進，也在俄烏問題上批評了馬斯克，稱他過於相信言論自由，將為此被上一課。不過，他卻「不計前嫌」，為馬斯克的涉台發言「點讚」。

胡錫進上星期五便對馬斯克的專訪做出肯定的評價，並在星期天再次重申他認為馬斯克的「台灣特區」提議「很有意思，必須點讚」。他還說，馬斯克是個特立獨行的人，面對來自台當局和美國政治精英的壓力，希望他能夠堅持自己的這個觀點。

相比之下，網民可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感到被冒犯的台灣網民，不少人讚同抵制特斯拉，認為馬斯克是「自由民主世界的公敵」，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也有台灣網民說，馬斯克就是一個現實的商人，他關心的應該是特斯拉在中國大陸的市場，「他對自由及民主的理解太幼稚了。」

另一邊的中國大陸網民也不買帳，有網民直言：「一個造車的，賣好你的車就行了，管得還挺寬。」

大陸網民還調侃道，大陸外交部的意思就是「說得很好，下次別說了」。

商人議政是非多

《金融時報》這篇專訪的作者Roula Khalaf對馬斯克這番發言的評價相當準確：他要麼是意識到商業決策不能不考慮安全和地緣政治，要麼是傲慢地認為自己擁有所有的答案，才導致他要對「世界上最複雜的地緣政治問題」提出自己的解決方案。

無論是認為中國大陸在「以商逼政」，還是認為馬斯克在「以政招商」，政治和商業無法完全獨立存在都是事實。

馬斯克以自己的商業利益為出發點提出建議，結果裏外不討好，這也更進一步證實了緊張複雜的台海關係、中美關係，對三方的商業活動和經濟都造成了極大影響。

不知道馬斯克這次又因為「言論自由」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有沒有感到「被上了一課」？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