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夜訪「台灣銀座」 一探風塵下的性情中人

撰文:祁賓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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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6日,台劇《華燈初上》上線,特殊題材、緊湊情節引發兩岸觀影熱潮。此劇劇本打磨四年,以1988年的台北林森北路條通(台灣日式酒店)為舞台,講述一宗環繞「光」酒店的兇殺事件,線索指向媽媽桑、陪酒小姐、酒店來客、男性公關與幫派人士,推理之餘折射風月場的浮生百態,人物刻劃立體鮮活。

在網上諸多討論中,對「條通生活」的好奇名列前茅。《華燈初上》為求貼近現實,也在籌拍過程中請來曾為條通小姐、如今已是酒吧「媽媽桑」的席耶娜(化名),作為本劇背景指導,並為劇中演員提供服務訓練。跟隨席耶娜的腳步,記者夜訪條通商圈,一窺「台灣銀座」的時光流轉,捕捉燈紅酒綠下的職人百工。

「條通」夜世界如何成形

2006年,20多歲的席耶娜為償還高額卡債,由百貨公司專櫃投身條通,開始日式酒店小姐職涯,並在十年浮沉後,成為條通知名媽媽桑,開有「BAR NINE」等兩間日式酒吧。

回顧由小姐到媽媽桑的心路歷程,席耶娜談起「條通」的面貌變遷。如今的「條通」商圈,大抵是南京東路一段、中山北路一段、長安東路一段及新生北路一段區域,在日本殖民時期為高級住宅區,街道仿照京都棋盤式規劃,分布獨門獨院的和洋混合式住宅,供在台日人居住。

上世紀五十年代起,美蘇冷戰日趨劇烈,在防堵共產勢力擴張的背景下,美軍顧問團進駐台灣,條通因而湧現大量酒吧、舞廳,住宅區成了供美軍流連的不夜城;七十年代美軍撤出台灣,與此同時日本經濟高速起飛,各家商社大量派員來台拓展業務,條通再度改頭換面,出現大量日本料理店,以及供日商駐員娛樂的酒店、酒吧。最繁榮時期,曾有上百家日式酒店在此營業,堪稱「台版銀座」。

條通日式酒吧「BAR NINE」老闆娘席耶娜。(祁賓鴻/香港01)

然而九十年代後,日本經濟泡沫化,不僅本土的銀座生意不如過往,台灣的條通亦受打擊,再加上日本商社大量轉駐東南亞,來台日商數量鋭減,條通的日式酒店只能紛紛熄燈。如今雖仍有十餘間,卻已不復過往繁華。

面對此番變局,條通的經營生態再度變化。首先,早年的日式酒店極少接待台籍客人,如今在蕭條與疫情夾擊下,已難再堅持過往規範。席耶娜表示,婉拒台籍客人無關歧視,而是台日飲酒習慣極為不同。

「台灣客人喝醉後,容易與店內所有人打成一片,除了喜歡大聲猜酒拳外,還會拉着小姐到別桌互相認識」,席耶娜打趣模仿「喔喔喔,東京來的喔,小姐小姐,你幫我翻譯,跟他說我最喜歡東京」;相較之下,日本客人雖也「玩得很瘋」,但還是帶有日本特殊的人際疏離與邊界,「如果喝醉之後到別桌,通常是去打招呼,說抱歉我們太吵」,但回桌後繼續玩樂。

長此以往,台式與日式酒店自然出現客群分離。台式酒店採「私台製」,設有包廂,店家通常是安排小姐幾個一組,進入包廂供客人挑選,小姐坐下便開始計費,時間愈長收入愈多;日式酒店則仿照銀座模式,採「公台製」,全店為開放式空間、不設包廂,小姐會輪桌與客人互動,計價項目為酒錢與人頭費,與客人來店時長無關。如今條通雖仍維持「公台製」,卻已不再堅持台日客人分離,但有些店家仍會強調會員制,避免不熟店內模式的陌生台客誤闖。

其二,早年的日式酒店以店家為核心,店內階級森嚴,堪比金字塔,小姐是店內資產,受媽媽桑管理。席耶娜接着補充,若是較大規模的店,人員通常分為幾個階級:最上層為「大媽媽」(業內用語發音:歐媽媽),下轄多位「媽媽桑」,媽媽桑之下還有「小媽媽」(業內用語發音:姬媽媽),角色似店內經理,接着才是小姐們。而小姐又分為領月薪的、打工領日薪的,前者高於後者,最後則是少爺(男服務生)與會計。

席耶娜補充,早年的條通大多逃漏稅,會計只負責計算店內薪資與酒水帳,不負責複雜報稅,人手不夠時,偶爾也要下場陪唱歌與喝酒,但薪資往往不及小姐一半,故不少會計最後都受高收入引誘,轉職小姐。

然而上述結構的運轉,是以店家權威為基礎。如今條通生態改變,企業型日式酒店減少,加上網路崛起,「主君/家臣」的酒店管理模式開始鬆動,小姐與媽媽桑的跳槽門檻降低,甚至出現由經紀公司仲介工作的「經紀型小姐」,「派遣制」逐步侵蝕「店家制」的獨大江山。

當「條通經濟」對撞疫情

席耶娜回憶,過往的日式酒店小姐,並非只是純粹的陪酒女,而是驅動餐館、衣飾、酒品、妝髮、日語教學、土產等「條通產業鏈」的重要環節。

以「衣飾」為例,除了條通附近目不暇給、供小姐工作選購的服裝店外,過去許多日式酒店也會為小姐訂做旗袍,席耶娜戲稱,「過程好像大尋寶。」首先,小姐必須拿着店內名片,到媽媽桑指定的迪化街布行,由老師傅選布、量身,再持布至指定的西門町裁縫店,待幾日後再來取衣。

此外,不少日客也會帶小姐逛街買衣服,席耶娜笑稱許多同行會趁機施展「內衣抽成密技」,即要求客戶帶其採購內衣,並在試衣時讓客戶進入試衣間,觀看「穿好後的優美風景」,藉此撒嬌讓客人掏腰包,買下動輒上千元(新台幣,下同)的昂貴內衣,作為禮物討其歡心。「但小姐們通常都不會拆下標籤,而是在與客人離店後,又偷偷尋日送回,同時拿店家給提供的抽成,算是這行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鑑於日客就像過境候鳥、無法在台長久定居,條通小姐多身兼其翻譯、導遊與地陪,不僅帶客人逛故宮、九份、台北101等景點,也須為其安排土產採購行程,讓客人帶回日本,贈送長官、同事與家人。「茶葉店、糕餅店等也都跟我們有抽成合作」,席耶娜燦笑。

然而,如今日客減少,風月場的生態產生不少變化。「現在的條通,選擇比以前更多元,除了傳統的女公關店外,還有男公關店,以及第三性公關,我偶爾也會帶店內小姐們去光顧」。而目睹大環境改變,席耶娜也在30多歲獨立門戶開店時,選擇了「日式酒吧」,而非過去長待的日式酒店。

條通日式酒吧「BAR NINE VIP」徵才告示。(祁賓鴻/香港01)

「以前我到日本玩,也有去當地的日式酒吧。店主是一對老夫妻,媽媽桑在櫃枱與客人聊天,爸爸桑就在廚房做下酒菜,店內是一種近乎家庭的溫馨氛圍,也是我當媽媽桑後,想經營的新方式。」與日式酒店相比,酒吧的氣氛更加單純,小姐們雖也在吧枱與客人聊天,互動方式卻更像「友人」,而非日式酒店的「情人」,並不坐在沙發上提供陪酒服務。「當然部份原因也是我以前在日式酒店當小姐時,經歷太多女人的勾心鬥角,剪衣服、藏鞋子、丟化妝品、搶客人,心實在太累,所以出來開店後,就不想再經歷這些。」

當媽媽桑這些年,席耶娜開了七間日式酒吧,受到不少前客戶資助,雖因景氣不佳,如今只剩「BAR NINE」、「BAR NINE VIP」兩間仍在營運,席耶娜依舊充滿幹勁。「當年在條通開日式酒吧時,客人還不習慣talking bar的形式,常常一推門進來,發現不能唱歌、沒有陪酒,就轉身出去」,如今酒吧文化已相對普遍,席耶娜又進軍新領域,經營「擒欲實驗所」,由男女公關開設性愛技巧相關課程,學生既有條通人、也有一般民眾,成為紙醉金迷外的新風景。

2020年,新冠疫情席捲全球,各國頻出封城、隔離禁令,台北的條通亦受重創,「商家倒了大概一半。」席耶娜的日式酒吧雖領餐館牌照,比其他八大行業幸運,卻同樣要受2021年5月起的三級警戒禁令限制,無法正常營業。過去每月超過80萬元的營業額瞬間歸零,旗下小姐們為求溫飽,只能離職或轉為兼職。見此困局,席耶娜力求生存,推出調酒外送、線上直播陪聊等服務。雖是杯水車薪,卻也算勉強維持店內士氣。

如今台灣疫情受控,禁令得解,條通漸復元氣,開始重回燈紅酒綠的夜生活。然而通脹如影隨形,經濟重擔令不少舊客「近鄉情怯」,極難一瞬重回過往繁榮,席耶娜除了運營酒吧、開設課程外,也在《華燈初上》熱播之際推出「條通導覽團」,帶着民眾走訪外界看來神秘、自己卻再習慣不過的夜世界。

早在疫情前,條通便經歷幾次劇變,聚合離散頻繁上演;而今挑戰再臨,包含席耶娜在內的條通人,仍要在疫後的百業蕭條中,奮力求生。

小姐的專業養成術

談起過往的日式酒店生活,席耶娜大笑表示,自己還沒入行前,也有許多「誤會」。20多歲時,因卡債壓身,席耶娜來到條通的日式酒店應徵,並做好了「被帶出場」的賣身準備,小心翼翼問着媽媽桑:「如果要跟客人出去過夜,我可以選帥一點的嗎?」沒想到換來媽媽桑一聲驚呼:「原來你這麼缺錢喔,我們這邊不做這個,要不要幫你介紹其他地方?」如此反應,出乎席耶娜意料。

如前所述,條通的日式酒店仿照日本「銀座模式」,採「公台製」,全店為開放式空間、不設包廂,小姐會輪桌與客人聊天、喝酒唱歌,「親密互動頂多是牽手、或將手放在客人大腿上,連親嘴都不行」;如遇客人喝醉、藉酒壯膽,開始「一把摟住」毛手毛腳,小姐也會「有技巧」迴避,藉機將客人的手放回腿上,十指交扣。如若情況繼續失控,店內少爺便會出面保護小姐。

憶起初入行的職前訓練,席耶娜仍覺相當辛苦。首先,日文是必備技能,酒店雖會為小姐安排日文課,但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小姐若不努力學習,一眼就會被媽媽桑識破。「我剛入行時,只是兼職,專櫃的正職還在繼續,但媽媽桑要求我在三天內背下所有五十音,我連搭公交車的時間都不能浪費。」接着便是學唱日語歌,「媽媽桑會拿着卡拉OK歌本考小姐,唱錯了就完蛋。」

除了日文技能外,桌邊服務也是規矩重重。「台灣客人重感覺,日本客人重細節」,席耶娜細數道,客人入座後,小姐首先必須遞上熱毛巾,詢問客人喝酒習慣,日式酒店共有四大喝法:威士忌、威士忌加冰塊、威士忌兑冰水、威士忌兑蘇打水,小姐須在客人答覆偏好後,親自「做酒」,諸如調棒必須轉兩圈半、酒水比例等,皆是細節;乾杯過後,小姐要詢問客人如何稱呼,寫在小卡置於桌緣,供換桌後的下一輪小姐、來巡桌的媽媽桑辨認,偶爾客人去完廁所回來,位子調動,小卡上的名字也必須跟着換位子,「講錯名字是很失禮的事,會被媽媽桑叫去廚房訓話。」

為了與客人有話題,小姐必須時刻關注日本新聞。日式酒店多在夜間九點營業,小姐們約七點開始化妝,八點到店內準備,早年條通能訂到日文報紙,媽媽桑便會在這段時間,把每版頭條念一次給小姐聽,方便其準備話題。另外為營造日式氛圍,店內也會擺放插花,由各小姐輪流負責,「花道」由此成為必修課程,「小原流」、「池坊流」可謂當年條通最流行的兩種流派。無獨有偶,有時小姐需陪客人外出打球,為此媽媽桑也會安排高爾夫球課,供小姐學習。

情慾也替資本主義服務

而如此工作型態,是否能帶來高收入生活,席耶娜笑道,「我常說我們就像酒店界的公務員,能維持生活溫飽,但賺得沒有外界想像多。」

在席耶娜入行當年,專櫃小姐的月薪只有約1萬元,日式酒店已開出3.2萬的底薪,算是相對高收入的工作。然而,之所以說是「底薪」,乃是因為在此之上能賺多少,全憑小姐手腕。

日式酒店的計價方式有一套規矩:客人來店後,需支付1,200至1,500元的「人頭費」;若是第一次來,還需支付「開酒費」,至少是一瓶6,000元起跳,因為費用高昂,往往無法一次喝完,故酒店通常還會提供「寄酒」服務,即細心留存客人未喝完的酒,供其下次來店繼續喝。席耶娜補充,「因此在日式酒店做小姐,不用很會喝酒,喝太多客人反而會為錢包心痛,像我就不怎麼會喝,台式酒店常有灌酒、逼小姐喝酒的事發生,日式酒店反而不會有這種現象。」

條通的日式酒吧、日式酒店皆提供「寄酒」服務,顧客可將沒喝完的酒寄存,留待下次光顧再享用。(祁賓鴻/香港01)

上述的「人頭費」、「開酒費」為店家實收費用,故席耶娜剛入行時,常被媽媽桑要求:「七海(彼時花名),給我狠狠的推銷!」至於關乎小姐業績部份,則大抵分為「四進四出」與「指名」。

「四進四出」是業內術語,指小姐必須在當月,因四次陪伴客人而晚一個小時進店、早一個小時離店,前者可以是一起吃晚餐、外出旅遊、採購逛街,後者則大多是吃宵夜,「條通有道地的居酒屋與日式料理,許多店主與廚師自己就是日本人。」如此規矩簡言之,便是希望小姐為了業績與獎金,能將客人帶來店裏,並與客人維持店外交情與互動,以確保酒店有穩定客源。席耶娜表示,「過去我偶爾也有不達標的時候,這時我就會打給熟悉的客人,要他今晚一定要跟我一起進場,幫我衝當月『四進四出』的業績。」

「指名」則是日式酒店特有的制度。即在「公台製」規範下,小姐們會每桌輪流喝酒聊天,若有客人不希望同桌小姐在換台時離開,便可支付1,000元「指名費」,讓小姐多留15分鐘。而在1,000元的指名費中,店家通常會抽成100元,由小姐實拿剩下的9,00元。

換言之,若小姐不會推銷酒,又無法在該月與客人「四進四出」,同時因不受歡迎而無人「指名」,便只能領取「底薪」的3.2萬元;若是手腕好的小姐,月薪往往能上7萬元,這還不包括外出時由客人負擔的相關花費、禮物費、逛街抽成。

綜上所述,日式酒店內的規矩、克制,其實更像某種「欲擒故縱」的情慾權謀,是攻心為上的催化劑、「拿錢來見」的邀請函,而非銅牆鐵壁的男女授受不親。之所以禁止客人在店內與小姐過於親密,乃是為製造「人人可追求」的神秘感,避免在台日之間傳開「那家的小姐竟然在店內跟客人接吻」、「可能已經被追走」,因而喪失光臨酒店的慾望。席耶娜分享,「我就算與客人一起外出用餐,也必須恪守規矩,走在客人右後方,不能一起同行,以免讓人產生我們正在交往的錯覺。」

然而「性」的接觸,也並非全然是禁忌。所謂「單身」的浪漫氛圍,是為維持小姐在日客社群裏的行情,若對象是「絕對會守口如瓶」者,例如想避免此事曝光的高階主管,小姐便毋須太過顧慮。「以前媽媽桑就跟我們叮嚀,如果真的有很喜歡的客人,或是想牢牢拴住,讓他一直來店裏『指名』你、跟你『四進四出』、花大錢開酒的客人,至少也要副社長以上,才能考慮上牀的事」,席耶娜笑道,「因為對方絕對比我們還怕婚外情曝光。」

風月場的戲如人生

至於小姐與客人間是否會有真愛,席耶娜分享了自己從業十餘年的心路歷程。「我很常暈船,因為這是工作的一部份。」雖說條通乃逢場作戲的煙花地,但戲假情真的事每天都在發生,「道理很簡單,客人不是瞎子,小姐太過敷衍,客人還是能感覺出來」,席耶娜解釋道,「要成為首屈一指的小姐,就不可能不投入。」而從業多年,她也曾經歷「搶客人」的狗血劇情,「對方是一位日商副社長,非常支持我的業績,當我缺『四進四出』時,就會打電話給他,讓他開完會後趕到條通,跟我一起進場,再提早帶我去吃宵夜,讓我下班。」至於兩人發展到何種程度,「也就只有接吻而已。」然而某日酒過三巡,這位副社長留着淚向席耶娜道歉,「他說自己被我們店的媽媽桑睡走了,對我感到非常抱歉,但以後他還是會把業績做給我。」

聽到的瞬間,席耶娜五味雜陳,但更多是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媽媽桑並非小姐,沒有業績壓力,何須「下此狠手?」多年以後,席耶娜成了媽媽桑,逐漸理解經營者的籌謀盤算。「對媽媽桑來說,確保穩定客源握在手中,是最直接的經營保證;小姐能叫來客人雖重要,但小姐也有跳槽風險,一旦離職,客人或許就會跟着去新店。」

回顧自己的戀愛觀變遷,席耶娜表示,「做我們這一行真的有影響,在外界來看,可能會認為是某種觀念偏差。」剛入行時,席耶娜在夜店認識了法國男友,最後對方歸國,她為了見情郎一面,辛苦存下半年酒店薪水,買了飛往法國的機票,與男友共度兩個禮拜的浪漫時光。然而法國物價高昂,她幾乎花光所有積蓄,最後回台時一貧如洗,又要重新儲錢。

店內媽媽桑見她如此,語帶心痛地嘲諷:「洋人有這麼好嗎,值得你這樣浪費辛苦錢?他如果要你過去,就該連機票、生活費一起負擔,哪有讓女人花錢的道理?」席耶娜回答道:「我們也還沒結婚,不好意思跟他開口要錢。」媽媽桑怒斥道:「敢脱衣服不敢開口要錢?你比妓女還不如!」席耶娜反駁道:「媽媽,我們是真愛,true love!」媽媽桑用粗口回應,丟下一句:「最後還不是要分手!」

回顧這段經驗,席耶娜認為,她的感情觀確實有所改變。往後的新戀情,她逐漸習慣讓男方負擔所有費用,「如果女人因為客氣,不讓男人在自己身上花錢,那麼他離開你時也會很乾脆,因為他不覺得心痛、可惜,畢竟也沒有投資過什麼。」

後來也曾有美國客人向她求婚,希望帶席耶娜離開條通,一起到美國生活,但她一來擔憂異國生活的不確定性,二來認為跨文化戀情仍有不可彌合的障礙,最終還是沒有答應。這位客人後來在美與他人另組家庭,但仍與席耶娜保持電話聯繫。多年以後,席耶娜成為媽媽桑,獨立門戶開了日式酒吧,某次發不出薪水、即將跳票時,還是這位客人緊急挹注資金,讓酒吧撐過了倒閉危機。

「我哭着向他說,這筆錢我沒辦法還。他只告訴我,他沒辦法以丈夫的身份參與我的未來,希望至少能在經營之路上協助我獨立。」席耶娜回憶道,自己這輩子有很多次暈船與戀情,但這是她最刻骨銘心的一段關係。

條通夜色裏,客人與小姐互為光影。豪擲千金的觥籌交錯間,情慾既是商品,也是真實上演的戲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