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全美國都關注一條蠑螈？

蠑螈是兩棲綱有尾目動物，通常顏色鮮艷。香港人見到蠑螈，可能會想起唯一本土蠑螈「香港蠑螈」；或是想起經常在家居出沒的壁虎，害怕他的尾巴會掉下來會走進耳朵；大膽一點的可能想起把他們浸酒保身。
美國人對蠑螈可能是又愛又恨，特別是這一條「傑利蠑螈」。

現年75歲的海倫哈里斯（Helen Harris），孩童時代就隨父母來到威斯康辛州，最初住在非裔美國人的社區，之後搬到較為多元的社區。每次大選她都會投票，可說是選舉制度的信徒。她說：「我常常覺得我們的選票很重要，我們所住的社區總可找到議員。

直至2010年。

「呼！突然之間我們身處一個民主黨人不能投票的地區，這奪走我的聲音。」

因為……這條蠑螈可助政黨未來十年選情

海倫居住在威斯康辛州最大城市密爾沃基的西北面。2010年11月中期選舉，共和黨的沃克（Scott Walker）獲選為威斯康辛州州長，共和黨亦成為威斯康辛州議會的大多數黨；共和黨40年來首次主導該州。

碰巧在中期選舉舉行的前半年，美國舉行10年一次的人口普查，共和黨把握人口普查後選區重劃的機會，畫出有利共和黨往後選情的地圖。他們請來私人律師行指導；特地在一個秘密「地圖房」內商議，民主黨人不能參與，普通等級的共和黨人也只能收到與他們選區相關的資料；領導層又「趕上馬」急急確定最後定案。共和黨希望往後十年的州議會選舉中，靠着不過半數的選民支持，也可在99個議席中取得大多數議席。

結果較共和黨預期更好，2012年的州議會選舉中，共和黨僅贏得該州48.6%的選票，但因為經過「細心規劃」選區，該黨取得60席；2014年中期選舉共和黨憑52%的選票取得63席。共和黨取得大多數議席後，數年來通過不少具爭議性的法例，包括通過取消針對州長沃克關聯人事的瀆職調查。

這就是所謂的「傑利蠑螈」（gerrymandering）：在劃分選區時考慮兩黨支持者的分佈，目的是在下次選舉時，即使支持者較少，也可贏得更多議席。也就是說，即使大部份選民也支持一個黨，重劃選區時會打散這些選民，令他們變為一個選區內的少數。

海倫是威斯康辛州的選民，眼見這幾年間該州的轉變，她說：「我覺得不再有人代表我。」身為選舉制度信徒，海倫表明早知選舉有利也有弊：「你不能令每一區的所有事都絕對公平，但也不用人為操控選區，令一個黨沒有理由地擁有強勁的優勢。」

海倫是退休校長，她鑽研法律及數據，認為所有事都是圍繞一個議題，就是個人的投票權。於是2015年她與其他選民由非牟利組織競選法律中心（Campaign Legal Center）代表，入稟挑戰威斯康辛州選區劃分。他們認為這種劃法利好共和黨，並不符合憲法。

他們提供文件，指出由共和黨主導的州議會，不是意外地劃出有利共和黨的選區劃分，而是利用統計數據找出每區投票取向，及如何劃分選區將會愈來愈有利共和黨，目標就是「決定未來10年誰掌控這裏」。他們要求州議會劃分選區要較少偏頗、更具代表性。

過去逾30年來，從未有人就「傑利蠑螈」提訟而且勝出，但海倫一方竟然成功，原審法院去年秋季宣判威斯康辛州議會地圖是違憲的「傑利蠑螈」個案，由州議會歧視民主黨支持者，違反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及第十四條修正案平等法律保障條款。

第一修正案保障民眾不會因參與選舉過程、或因投票歷史、與政黨關係或發表對政治看法而承受負擔或遭懲罰。第十四條修正案平等法律保障條款保障所有選民都有公平機會參與投票。

因為……這條蠑螈不道德　但不違憲

故事由此才開始。這個涉及「傑利蠑螈」的吉爾訴惠特福德案（Gill v. Whitford），獲美國最高法院同意審理，並在10月開始審理。司法部有機會正式回應長久以來未有清晰回應的問題：政客劃分選舉地圖以助政黨取得優勢的行為，憲法有沒有限制？

「傑利蠑螈」不合乎道德，但不是違憲，主要由於地區官員劃分選區有多方面考慮，法官難以分辨官員真正意圖。即使決定選區劃分的政黨確實在之後的選舉保住大多數議席，也不能就此反證該黨有利用「傑利蠑螈」創造優勢；畢竟民主黨有時也會投共和黨，反過來也會。

因為……需要一個磅　去量度蠑螈的重量

過往針對「傑利蠑螈」的案件，多數是針對應用「傑利蠑螈」的程度有多過火。2004年同樣涉及「傑利蠑螈」的菲特訴哲貝利雷爾案（Vieth v. Jubelirer）中，大法官肯尼迪（Anthony Kennedy）撰寫的法律意見書中，指出如果有「有效標準」（workable  standard）去量化「傑利蠑螈」的程度，他對於判定有關行為違法持開放態度。他認為「傑利蠑螈」有違反第一修正案。

肯尼迪的意思，就是需要一個磅，去量度「傑利蠑螈」的「重量」。他提出的「有效標準」引發政治科學家的思考。他們想出以數學方法去測試「傑利蠑螈」引發的偏頗情況，量度「廢棄選票」（wasted vote），從而計算出「效果差異（efficiency gap）」。海倫的案件中，一審時海倫所屬一方就以效果差異作為例證，證明共和黨劃分選區時存在很大偏見，統計學上來說不可能是隨意的劃分。

海倫的案件來到最高法院，肯尼迪與其他大法官的判決，將大幅改變威斯康辛州選區劃分的情況，同時會對其他州份同類個案打開大門。無黨派非牟利組織布倫南司法中心（Brennan Center for Justice）報告顯示，現時有6個國會選區地圖及9個州議會選區有類似情況，其中北卡羅來納州及賓夕凡尼亞州已排期入稟。

更重要的是2020年將會再有十年一度的人口普查，即2021年將再有一輪選區重劃。今次的判決帶來的改變，將會影響4年後選區劃分的規則，甚至會影響國會及州議會之後的選舉結果。布倫南司法中心報告就指，現時眾議院有16至17個共和黨議席是受惠於極其偏頗的議會地圖，而民主黨就需要24個議席才可以重奪眾議院話事權，由此可見今次案件對往後全國選舉如何重要。

因為……不止威斯康辛州　也受到這條蠑螈影響

海倫為民主黨人，指控共和黨劃分選區不公平，不過值得留意的是，這種稱之為「傑利蠑螈」的狀況，其實民主黨才是應用方面的專家，加州就是深受影響的州份。1980年人口普查，1981年重劃選區，當時正值民主黨布朗（Jerry Brown）首任加州州長任期，他與同屬民主黨的國會議員伯頓（Phil Burton）等重劃州議會及國會選區。伯頓自詡畫得如何精明，有利民主黨，形容是「我對現代藝術的貢獻」。

加州之後的發展可能是各州份、甚至全國選區劃分的參考。影星阿諾舒華辛力加（Arnold Alois Schwarzenegger）出任加州州長期間，其支持的史丹福大學科學家Charles T. Munger, Jr推動改變，將重劃選區的工作由議會變成由獨立委員會負責，建議獲選民支持，並在2008年通過。

發展了200多年的民主制度，仍會令美國人覺得自己的聲音、意見被埋沒。今次的審判能否改革選區劃分的方法，終止已經「劃出界」的政客慣用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