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瞭望台】特朗普訪華收起傲慢　美中兩強此消彼長

「只是表面上強勢，實際上軟弱無力。」美國全球安全分析研究所聯席主任拉夫特（Gal Luft）這樣形容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首次訪華。白宮主人在三日行程裏收起咄咄逼人的言行，不僅無法展現美國強勢，反而擺出有求於人的姿態，與處處展露從容與自信的主人家形成鮮明對比。美中「大國外交」呈現此消彼長之勢。

在特朗普訪問亞洲行程的前幾天，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便公開表示，中國將以「國事訪問+」規格接待特朗普，引起外界的好奇。外交部解釋除了安排全套國事活動外，「兩國元首還將作小範圍、非正式的互動」。

當特朗普夫婦乘坐的空軍一號於11月8日抵達北京後，「國事訪問+」的規格逐一揭曉：先是身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楊潔篪負責接機，明顯高於此前奧巴馬訪華時由中央委員、外交部長王毅接機的標準。隨後專車直奔故宮，待習近平夫婦在天安門親自迎接。

伴遊故宮　感受「皇廷排場」

四人當日花了大半天時間，一同在紫禁城散步，遍覽俗稱「中華第一殿」、當年明清皇帝登基、冊后大典、舉行「大朝儀」的太和殿，皇帝批閱奏書的中和殿，專供賜宴外藩王公和一二品大臣，以及舉行科舉殿試的保和殿，並觀看珍品文物展、欣賞京劇。習近平夫婦當晚在乾隆帝最鍾愛的「故宮西花園」建福宮設宴招待特朗普夫婦，使特朗普成為1949年以來首位在故宮用餐的外國元首，享盡「皇廷排場」。

翌日，習近平以中國國家主席身份在人民大會堂東門外廣場舉行儀仗式，正式歡迎美國總統訪華。儀式結束後，兩位領導人又在人民大會堂內欣賞了在西周禮樂制度王公貴族獨享的編鐘表演。當晚的國宴更是由現任七位政治局常委和剛卸任的五位中共十八大政治局常委出席，「十二常委共同列席」的規格，實屬罕見。

綜覽特朗普的整段訪華行程，除了11月9日在人民大會堂內有一段小範圍會談之外，所餘者大抵是這類高規格的款待，大大滿足了特朗普對排場和尊重的期待。對此，他不禁在Twitter和Facebook上屢屢發文，數次盛讚習近平夫婦的招待，全面肯定中美關係。

習近平在過去一段時間可謂意氣風發—他過去五年的執政成果得到全國大多數人和黨內一致的認可，其名字被寫入中共黨章，獲得與毛澤東、鄧小平比肩的地位。反觀特朗普自年初就任以來國政混亂不堪，黨爭無日無之，很多聯邦政府職位缺人出任，他本人亦深陷「通俄門」醜聞。兩次習特會不過相距七個多月，兩人面臨的國內處境卻榮辱互見。

訪華前，外界預期特朗普會就朝鮮核危機及扭轉美中貿易不平衡上向中國施加壓力。中美兩國元首11月9日在人民大會堂舉行雙邊會談，美國總統雖然一如預料大談中美貿易與朝鮮問題，但態度與人所熟知的「鍵盤戰士特朗普」迥異其趣。他形容中美關係是偉大的關係，表示兩國元首均認為朝鮮問題應有解決辦法，但沒有趁機對華加強施壓。他重申美國奉行一個中國原則，希望今後與中方不僅一同解決中美問題，還要解決世界問題。

對於中美貿易，特朗普認為必須作出改變，訪華前形容美國對華貿易赤字「令人尷尬」及「可怕」，本來的政策已遠遠落後於貿易需要。但在北京享受帝王式的待遇後，他的矛頭沒有指向中國，而是批評美國過去幾屆政府的政策導致中美貿易不平衡，「情況實在太糟糕……我們會讓它變得對雙方都公平」。在11月9日的記者會上，他說：「我不怪責中國，畢竟，誰能怪責一個國家為了本國民眾利益，去佔另一個國家便宜？我為中國鼓掌。」前後態度差別之大，令人驚嘆。

合作是唯一選項

兩相比較，習近平的言論顯得不亢不卑。他強調了中方一貫立場，重申合作是兩國唯一正確選擇，中美應繼續發揮元首外交對兩國關係的戰略引領作用，加強兩國高層及各級別交往，充分發揮四個高級別對話機制作用，加強在朝鮮半島和阿富汗等重大國際和地區問題上的溝通與協調，推動中美關係取得更大發展。

回望過去一年或許會讓不少人後知後覺。特朗普上任以來，先後宣布美國退出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定（TPP）與《巴黎協議》，又拒絕確認《伊朗核協議》，令人質疑他對世界的承擔。專研中美關係史的香港大學歷史系教授徐國琦接受CNN訪問認為，特朗普愈是「把自己變成一個笑話」，愈能增加中國的吸引力，「諷刺的是，看起來他顯然幫忙讓中國在國際上更偉大。」

另一邊廂，中國在國際事務上正廣泛涉足原本由美國獨領風騷的領域，包括高調支持全球化及自由貿易等，在中共十九大上，習近平表明推動積極有為的外交方略，將更主動參與全球治理。美國國務院負責經濟、能源及農業事務的前副國務卿、中國專家霍馬茨（Robert Hormats）表示，習近平把中國視作下一階段全球化，以及推行全球經濟秩序的領導力量。在中共十九大報告上，習近平直言中國已進入「新時代」，而對國際社會而言，這個「新時代」中或許已沒有特朗普口號中那個「America First」的空間。

天價經貿協議刷世界紀錄

在種種客觀限制下，特朗普收起咄咄逼人的口吻，不足為奇，何況這位自詡「交易能手」的商人總統此行絕非一無所得。在他們暢遊故宮期間，中美多名企業家在人民大會堂會面，並在中國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汪洋和美國商務部長羅斯（Wilbur Ross）見證下，簽署19項總計約90億美元，涵蓋多個範疇的商業合作協議。習近平和特朗普又見證兩國合作協議簽署儀式，合作協議涉及2,535億美元。

中國商務部長鍾山形容，這次中美所簽合約的總金額「刷新了世界經貿合作史上的新紀錄」，儘管大部分協議均是不具約束力的諒解備忘錄，而非實際合同，但體現了「雙向互利、大體平衡」的原則，既有利於美國擴大對華出口，帶動美國產業發展和增加就業，也有利中方通過進口技術、設備和產品，促進中國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建立開放型經濟新體制。

2,535億美元相當於美國GDP的1.4%，對中國來說，等於中國去年對美商品貿易順差的總額，《人民日報》海外版微信帳戶「俠客島」引述中國世界貿易組織研究會研究部主任崔凡指，「也就是說，我們把去年從美國身上賺的大部分錢都拿去買美國商品了」。客觀分析，中國肯定不是把錢都拿去買美國商品。正如「俠客島」文章指，雖然這次簽署的貿易協議金額龐大，但中國歷來就是美國飛機與大豆第一大出口市場，從交易內容來看，常規需求的商品居多，增量的部分不大。

對在國內政治上諸事不順的特朗普來說，從北京帶回這份貿易大禮，畢竟令自己不負選民所託。特朗普上任以來一直強調「美國優先」，希望藉重振實體經濟來使「美國再次偉大」，中美協議既有助增加美國出口，也可帶來新的就業機會，對比亞太行首兩站日本與韓國乏善足陳的成果，這份協議至少足以稱道。

中美貿易仍有矛盾

這當然不等於中美不會再在貿易與朝核等問題上出現矛盾。就在特朗普訪華之際，《美聯社》報道，美國已對中國進口的不鏽鋼及膠合板增加關稅，平衡北京對有關行業的補貼。對於中美的天價經貿協議，美國輿論亦不乏質疑聲音。《彭博通訊社》便指出，協議中不少屬沒有約束力的諒解備忘錄，可能要很多年後才落實。報道引述兩位匿名美國官員稱，許多交易不具約束力，反映出在特朗普訪問前規劃或準備工作不足，未能驅使中國作出重大讓步，包括讓美國公司獲得更大的中國市場進入空間，或是開放中國的金融市場。

「俠客島」坦言，特朗普隨行商業人員中極少來自科技和金融類企業，說明業界對中國在這兩個領域的市場准入抱有很大懷疑態度。不過，中方在相關問題上並非故步自封，就在特朗普11月10日離開中國當天，北京宣布把外國投資者直接或間接投資證券、基金管理與期貨公司的投資比例放寬至51%，取消外資對中資銀行單一持股不超過20%等限制。這些動作都是美國金融業多年來極力爭取的，但《彭博通訊社》引述知情者稱，特朗普本人與美國國務院事前都不知中方送上了如此厚禮。

說到底，擴大金融業對外開放屬於中國既定政策方針。根據中國外交部消息，在中美元首會晤期間，中方表明會「按照自己擴大開放的時間表和路線圖」。至於科技產業，中方一直認為，美國嚴格限制對華輸出高科技，才是妨礙雙方貿易的關鍵因素，並在中美首腦會議上重申這一立場，要求美方放寬限制。

「我們將見到兩國關係出現更多緊張，與此同時，雙方經濟相互依存，亦需要對方協助解決眾多地區及全球議題……緊張和對話將成為中美關係的兩面。」井上亞太安全研究中心教授伏溫（Alexander Vuving）如此分析中美關係未來走向。綜觀特朗普此次訪華，與前任奧巴馬最大不同之處，在於中方做足了排場安排，讓特朗普享盡最高規格的待遇，而經貿也如期在中美關係間發揮了「壓艙石」作用。

再看二人各自在APEC峰會上的演講，美國總統不再把價值輸出掛在嘴邊，大談「沒有人能再佔美國便宜」；習近平則再次重申推動溝通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願景，直言「重構國際經濟秩序」、「讓發展中國家在國際貿易投資中進一步受益」。兩國國際角色的變化，由此可見一斑。

更多周報文章︰【01周報專頁】

《香港01》周報各大書報攤及便利店有售。敬請讀者留意。你亦可按此訂閱周報，閱讀更多深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