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足日與夜.劉夢瓊】你是足球員嗎?「奸爸爹」啊!

撰文:曾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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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旅外聯賽的香港球員數目創歷史新高;
但當人們數外流的香港球員的時候,很多時都會忽略了其中一個——效力日本第3級聯賽的女足港隊中場劉夢瓊;
旅日的經歷不單是對她的技術磨練,更重要,是從日本人對待運動員的態度,反思到社會支持對體育成績的直接關係。

阿夢踢足球,只希望得到人認同便感滿足,可惜在香港,其實要從大眾身上得到這種待遇很奢侈。(李澤彤攝)
日本人對所有運動員都很尊重,純粹因為運動員是代表着他們所居住的城市、以至國家而努力。就像我效力的球會JSC(日本足球學院),它是新潟的一支次級女子球會,但有時在街上閒逛,都會有些姨姨主動走來問﹕「你是足球員嗎﹖一定要繼續努力!加油!」這種對「運動員代表」的尊敬和支持,在香港是無法想像的。
旅日香港足球員劉夢瓊

在香港,當一個運動員很不容易,他們要面對「最大敵人」的並非艱辛與血汗,甚至所謂缺乏支援或退役保障,可能亦是其次。其實最令運動員難堪的,或許是社會對「運動員」的身份欠缺應有的尊重,缺乏一種以「香港代表」為社會凝聚與光榮的認知,令很多「運動員」都得不到應有社會地位。即使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運動——足球,一種被公認為最能夠凝聚社會大眾的運動,香港足球至今依然未能回復往日的光輝,屬小眾娛樂,更何況是從來都未被重視過的女子足球?像港隊中場女將劉夢瓊這種為了夢想,不惜追夢追到日本,成為當前惟一一位效力日本球會的香港球員,當中的勇氣,未必人人都敢於付出。

女子球員難覓前路    阿夢來港享受純粹足球

球圈中人人都習慣簡單稱呼劉夢瓊為「阿夢」,這個名字由她的外公所起,雖然阿夢並不清楚選擇這兩字的原因,然而憑名字中寄語,「夢想中的美玉」,只要幾經雕琢,總有一日它的通透光澤能夠驚艷世人,就像阿夢對待足球夢想的堅持般,開墾了香港女子球員前所未有的發展路向。

「我爸爸年輕時是中國佛山三水縣(1993年3月29日後廣東省民政部方改設為三水市) 的代表球員,所以我小時候已很喜歡足球;9歲的時候,他帶我到三水地區體校受訓,那時我不知道原來足球訓練對體能的要求如此嚴苛,單單在球場跑圈,隊友都超前我一、兩圈完成。當時的我只好哭着行在最後,教練就對我說:『足球員是不會流眼淚的,就算要哭,都給我哭着完成目標,如果妳明天還是這樣員要哭,以後便不要再回來練習了。』這句話深深烙在我腦海中,從此我認識到,既然選擇了足球,便一定以最堅持的態度對待,決不能讓自己再次包尾。」阿夢介紹兒時經歷時堅定的聲線,彷彿重申着,足球夢並非男孩子的專利。

憑藉勤奮的態度與父親的足球基因,阿夢亦從三水地區隊提升上佛山市隊,適逢當時經歷了孫雯等「鏗鏘玫瑰」衝擊1999年女足世界盃亞軍,阿夢亦曾經有過成為中國隊女國腳的夢想。然而回歸現實,由於當時的中國尚未有職業的女子聯賽,加上競爭的「因素」太多,除非小數能夠踢上一線的球員,否則既使是後來的女子世界盃冠軍日本,女子球員的職業生涯通常到26歲左右,便要轉型當教練,甚至乾脆轉行。阿夢看不到任何以足球發展的前路下,遇上家人移民香港的決定,17歲那年,便放下多年來在中國奠下的足球基礎,來到香港享受純粹的業餘足球。事實上,女性以足球員為事業的難度的確比男性大得多,縱使8年阿夢效力過的加山、高士威、公民和車路士足球學校,成績皆威盡本地女子聯賽,阿夢亦成為了香港女足的中場主力;但實際上,3年前足總接手作為女子聯賽的官方組織,方令女足賽事的賽期變得穩定,不用像過去般可能要隔幾個月才有一場比賽。香港社會普遍對女足的認知實在嚴重不足,女足成為「小圈子中的小圈子」。

「我在20歲前已經考有D級教練牌,作為足球事業的延伸。但如果講到真正在香港以『女子足球員』的身份踢波,一直以來,其實只要有認同,我已經很滿足,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榮譽或成就,但如果有機會在眼前出現,我也不會放棄而已。」阿夢說。

香港唯一旅日足球員    近況愈戰愈勇

平淡的足球生涯過了8年,一次旅外聯賽磨練的機會竟然令人意想不到地發生。去年8月,劉夢瓊、陳詠詩和張煒琪3位香港女子足球隊主力獲車路士足球學校補送到日本試腳,歷史性登陸日本聯賽,季尾加盟當時處於次級聯賽的JSC(日本足球學院),短暫為該會角逐2015年球季的賽事。然而,當新球季展開,陳詠詩和張煒琪分別都因為工作問題,決定婉拒JSC的歸隊邀請,今季回歸香港女子聯賽。赴日的,剩下只有劉夢瓊,堅持放下本來在車路士足球學校的教練工作,歸隊續約JSC,在26歲的盛夏,再踏到日本繼續追逐足球員的夢想,成為當今惟一一位旅日的香港足球員。

「我已習慣了全職足球員的生活,每天都是訓練、吃飯、睡覺,感覺踢得一場比一場好,雖然還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為此我一直在努力。」

今季降班至第3級「挑戰聯賽」的JSC自4月開季以來只錄得1勝1和7負的劣績,排名關東賽區的末席,成績強差人意,來季重上日乙的希望已變得不切實際,反而想辦法在打足3循環之後,不用因包尾而要跟關西球會爭護級才是當務之急。球會成績雖然不理想,但阿夢的日本足球生涯卻愈見起色,由於她在上季只為JSC總共上陣過20分鐘左右,令再度回歸日本的阿夢在季前已決心爭取正選為目標。為此她不但反覆鞭策自己,務求要追上日本隊友的比賽節奏外,亦在訓練時間以外,每星期上4小時日語課,減少球友間的溝通誤會。阿夢的努力亦漸漸得到教練認同,由開季頭5輪賽事連後備名單都不入,到5月起,分別在作客常盤木高和北海道Norddea的賽事中以正選上陣,近況愈戰愈勇,即使收入比香港任教練時少,但她卻非常享受,歸隊的決定實在正確無誤。

日本女足也有困境    成就之別在於社會大眾的支持

JSC位於日本新潟市,同市球會還有該國頂級「撫子聯賽」的新潟天鵝女子隊,比較之下,香港人都一定會認為,第3級「挑戰聯賽」的JSC一定成為新潟市足球圈被投閒置散的配角,只有有成績的頂級球會才值得追捧。事實卻非如此,因為日本人對運動員的尊敬態度,並不會以「級數」作衡量,阿夢曾試過平日在街上閒逛時被認出,市民會主動為她打氣,原因只有一個,她是為該市球會努力打拼的足球員;即使近月JSC的成績欠佳,平均每場故有的五、六百名球迷亦依然風雨不改、一心一意地為球員打氣;市內很容易見到不少商店願意張貼印上賽程的球會海報,以示為地區的榮譽出一份力。種種市民對運動員的尊重與敬佩,都令阿夢和她的隊友很容易便能感受到地區的支持,從而將回報市民的態度轉化為賽場上的拼勁。

「跟香港的反差應該很大吧?」

「哈哈,香港的女足聯賽沒人看,更何況報道?平日的比賽,我們有我們踢,場邊的人有他們活動、訓練或比賽,賽後不被康文署管理員喊走已經萬幸。雖然這兩年的女足的確有所起色,踢足球的女孩人數增加,他們亦漸漸能加入近年才變得衡常的聯賽,亦有更多機構支持。然而即使香港女足的確朝着正確的方向發展,但我卻認為本地女足在未來始終難以走上高峰,沒辦法,這是社會風氣的問題。」

阿夢口中「社會風氣的問題」,其實就是指市民是否支持本地運動員。說一句「撐自己人」的口號很便宜,但能否將「撐」持續並化為生活的一部份,香港很明顯缺乏這樣的文化土壤。事實上,各地女足其實都要面對不同的困境,強如日本,其頂級的女子聯賽亦非職業性質,即使強如世界足球小姐澤穗希效力的班霸INAC神戶雌獅,球員平均月薪只有10萬日圓(約7500港元),薪金只有普通公司職員的一半,令不少日本國腳都要在白天兼職幫補生計。但別忘記,日本是2011年的女足世界盃冠軍,女子球員所以能夠不計較收入,也選擇艱辛地「日出而作;日入而練」,很大程度是基於日本社會與運動員之間的良性互動,帶來無可比擬的光榮與成就感所支撐。

支持香港足球,不妨由生活中向運動員表達小小一句支持與敬重做起。尤其是在當今一個說真話都需要勇氣的時勢,如果連我們都不出聲,香港就沒救了。

在中國,女足競爭巨大,而且近年才成立職業的女足聯賽,之前卻無明確的發展路向,前佛山市隊的阿夢於是決定隨家人來港,並成為香港隊中場的主力。(陳焯煇攝)
強悍的球風、出色的洞察力,令她成為港女足的中場大腦。(陳焯煇攝)
香港女足屬業餘性質,訓練量不高,令阿夢曾試過因為狀態不足,比賽時踢斷十字韌帶,一度擔心要就此結束球員生涯。(陳焯煇攝)
5月起,阿夢逐漸成為JSC比賽名單上的常客,努力受到肯定。(陳焯煇攝)
本地女子聯賽根本無人看,即使今年女子省港盃,九龍灣公園的看台上罕有地坐滿,但其實都絕多數都是球員的學生、朋友、家人﹔而在日本,入場的多數是純為支持社區代表而來的球迷。(陳焯煇攝)
不止女足,其實整個香港球圈,最缺乏的其實就是一班不論勝負,堅持與香港高低一起的香港人。(陳焯煇攝)
足球夢不分男女,支持我們的代表隊亦應該不分性別或項目。(李澤彤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