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oo.三】半年遭國保逼遷5次 賣「反性騷擾廣告」錯了嗎?

撰文:趙曉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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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上文:【#MeToo.二】走進性騷擾黑點──交通工具 女乘客性感有罪?

上文提及,累累眾籌4萬元於廣州地鐵賣廣告,達標之後,她帶着設計與地鐵主管廣告的部門接洽,卻多次被拒。在地鐵賣不成廣告,累累決定以自己的身體作廣告版。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只有自己的身體,我作為發起人,那我就用身體作為媒介,把廣告牌揹在身上,我去哪,廣告牌就去哪。
累累

累累帶着她們設計的廣告─一隻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捉住一隻施暴的手,背景投映着這兩隻手的黑影,而廣告標語是「誘惑非借口,停止咸(鹹)豬手」─來到地鐵公司主管廣告的部門,說要賣廣告。累累自覺廣告設計得挺好看,可是廣告部門說,這隻黑色的手會引起市民恐慌。她便把廣告圖像修改成兩個緊握的拳頭。部門又說,廣告不能出現人的身體部位,也不能出現拳頭這樣有力量的象徵。

她們只好再修改廣告設計,改成一隻可愛貓咪用手推開一隻可愛的豬手,「變成了一個非常萌(可愛)的廣告,我們想這次應該可以成功了吧?但再送去審查時,工作人員卻說你們個人是不能發起公益廣告的,在中國,只有政府部門可以發起公益廣告。」

於是,累累去找公益部門,希望可給她們掛名賣廣告,可是,沒有機構願意跟她們「同流合污」。幾經努力和折騰,最後徒勞無功,她們又回到了處理這個議題的被動位置。「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只有自己的身體,我作為發起人,那我就用身體作為媒介,把廣告牌揹在身上,我去哪,廣告牌就去哪。」

自此,累累與這個反性騷擾廣告牌形影不離。有一次,她遇上了一場小小的車禍,當車子把她整個人撞得飛起來,廣告牌仍然在她身上,她感到廣告牌是自己生命裏的一部分。而她的朋友,或一些不相識的網友,因為在網上看到她的行動,便自發仿效起來,短短半個月內,竟有一百人在二十多個城市同時進行這個「我是廣告牌,行走反騷擾」的行動,這一百人還自行發起更多行動,如在旅遊區做臨時演講,或做問卷調查,或跟公共交通工具的司機溝通,討論在乘客遇到性騷擾時要怎樣做。

本來,累累打算揹着廣告牌走一個月,因為最初眾籌目標是賣一個月廣告,但在半個月後,行動被迫終止。國家政治安全保衛部門(國保)的人來找她,要她必須停止這場行動,而她和美麗也必須搬離廣州,最好搬到佛山,搬得愈遠愈好。國保又去找她們的女權行動者朋友,勸朋友別跟她們來往,也不要在家裏收留她們。這個朋友因被騷擾而搬了一次家。

我們現在的空間非常小,但很多人想做這樣的事情,當你給他呈現出這樣一個機會,每個人都會非常專注於這些機會,可以操作到最大限度。
累累

這些事情,累累都寫下來,放到網上。她希望爭取更多的行動曝光率。「每次公開,就有更大的傳播量,更多人知道反性騷擾,也靠這些傳播而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在行動被迫終止的一兩個月後,廣州和深圳出現了女性車廂─雖然她們完全不同意把女性圈起來、限制活動空間就是解決了性騷擾問題,但這顯示她們的行動獲得回應,她們便有機會在網上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同一時間,北京警方開展了「打狼」行動,在地鐵拘捕了二十多名「色狼」;累累又在新聞看到成都地鐵公司出的一個反性騷擾廣告,裏面的用語「咸豬手」 不是四川的日常用語,累累認為這廣告是受她們的廣告標語影響。

「雖然我們的四萬塊錢沒有用出去,廣告沒上架,但還是有一些漸漸的影響,就是中國終於出現了一個反性騷擾的宣傳,我覺得還是打開了一個空白吧。」

半年內被逼遷五次

只是,要打開一個空白的部分,付出的代價不輕。短短半年,她們被逼遷五次,其中三次逼得非搬不可,她們的朋友也受騷擾。美麗和累累無論如何也不會搬離廣州,感覺這裏最安全,有她們最多的朋友,發生什麼事都可以立即聚在一起商量。可是,她們因為一再搬家而消耗了許多時間、金錢、心力,也因此沒有太多的精力去策劃反性騷擾行動。美麗不得不承認,逼遷是對付她們的很有效的方法。

而一種居無定所、隨時被趕走的感覺,也令她們不再有心思裝飾房子,美麗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生活的樂趣。每次搬家,她們都丟掉很多東西,為使行李更少,美麗有時甚至不小心扔掉了日用必須品。她們的上一間房子,客廳是空着的,沒有任何佈置和家具,她們的朋友都覺得這樣的客廳很奇怪,可是她們一想到裝飾後又要搬家、又要花上更多力氣丟東西,就寧可省些力氣。

為了宣揚反性騷擾的理念,她們試過半年被逼遷五次。(視覺中國)
「就是被逼遷才會意識到有穩定的居所是多麼重要,過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是多麼煩人,因為每一次搬家都花很大的成本和很多時間去找地方,然後你對你的社區、你的鄰居都沒有那麼長的信任感,所以有非常多令人害怕的細節,而且會影響到我之後做一些事情時,會想國保會不會又來找我。」
累累

她們還有很多害怕與徬徨的時刻:她們第一次接觸國保,都是在大學,因為發起一些小小的女權行動,竟引來國保到學校找她們,累累說:「為什麼我們做這些事,要來懲罰我們、騷擾我們,而不是解決問題?我當時意識到可能就是你相信那個會保護你的東西,它不一定真是你可以信任的,之前會一廂情願地覺得國家總會保護你,但當時會對國家權力,有一點信任的崩潰吧。」

以後,她們不時因為女權行動而被國保請去「喝茶」;在2015年婦女節前夕,她們的同伴「女權五姊妹」因為即將要在公共交通工具的車站派發有關反性騷擾的貼紙而被警方拘留,其中,武嶸嶸被限制離境十年(編者按:現已撤銷);而她們一直發布文章的中國女權獨立媒體「女權之聲」的微博也在去年被封號了。

繼續閱讀:【#MeToo.四】從討厭政治到渴望改變 「中國公民社會空間太小」

上文節錄自第111期《香港01》周報(2018年5月14日)《 #MeToo浪潮裏,中國的反性騷擾運動》。

重溫《香港01》周報【中國反性騷擾運動】系列文章:【#MeToo.一】徒步千里宣揚女權 「聽得最多,就是小心被強姦」【#MeToo.二】走進性騷擾黑點──交通工具 女乘客性感有罪?【#MeToo.三】半年遭國保逼遷5次 賣「反性騷擾廣告」錯了嗎?【#MeToo.四】從討厭政治到渴望改變 「中國公民社會空間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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