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劇場.四】為了推廣現當代舞蹈 他開了一間街舞教室

撰文:伍麗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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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舞與現當代舞,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舞蹈,但在洪振宇看來,卻非完全不可相提並論。2009年,街舞潮流興起,坊間出現第一間街舞工作室。修讀現當代舞出身的他靈機一動,在皇朝建興龍廣場租下一個空間,開辦街舞學堂TDSM,幾年間將顧客群從成人延伸至小朋友,辦比賽、搞創作、做街舞音樂劇。他以現當代舞蹈的知識來解剖街舞語言,說街舞也有創作性及劇場性。他希望藉街舞打響口碑,重拾初心,做最想做的現當代舞蹈。此為「澳門戲劇」系列之四。

為了推廣現當代舞蹈,洪振宇開設街舞工作室,並用教街舞賺到的錢作補貼。(歐嘉樂攝)

洪振宇是澳門少有接受學院訓練的舞者。他中學時加入舞蹈組,一直喜歡跳舞,畢業那年,跟老師說想考舞蹈系。那是1999年,澳門沒有舞蹈學院,大家或許接觸過傳統舞蹈,但對現當代舞蹈涉獵不多。當下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北京舞蹈學院,一是香港演藝學院,他選擇前者,報考內地聯招。等了又等,一直沒有消息,他不禁向老師查問,才知道藝術及體育等科目需要報考學校另外安排的專業試。第二年,他再接再厲,在北京舞蹈學院修讀預備課程,考不上民族民間舞,正想打道回府時,室友建議他報考編導,最後考上現代舞編導系。事後回想,他說這是命中注定。

跳舞是命中注定的

2005年畢業後,他回到澳門,以為可以一展所長,但現實是澳門沒有現當代舞團,沒有觀眾,也沒有市場。 有一段時間,他在澳門演藝學院教舞蹈。他曾跟學生說:「如果你好想跳舞,簡簡單單的話,不愁食飯,但生活會好辛苦。如果你想生活,便到學校教書,將跳舞當成興趣。」現當代舞蹈沒法成為養活自己的職業,他深明道理,卻無法接受自己向現實低頭,「剛畢業總是很有火,覺得不行,要改變,當你覺得不能達到理想時,只能不停飲酒。」每天帶着一身酒氣上堂,連學生都問,點解阿sir成身酒味。他自知生命需要改變,2007年取得全額獎學金到美國修讀碩士。兩年後,他放下現當代舞蹈,專心搞街舞。

那幾年,街舞一下子在澳門流行起來,街舞學校湧現,大家在各自的範疇裏拓展。「街舞發展得最輝煌的時候便是2009至2013年,之後便跌進常規的循環,沒有新血加入,大概是學生選擇多了,跳舞太辛苦,很難堅持。」他覺得要轉變,嘗試將創作融入街舞,做街舞劇場及街舞音樂劇,讓人看見街舞的另一種可能性。「可能性是很重要的,若生命沒有可能性,會很枯燥吧。」

洪振宇開設街舞教室多年,慢慢地,他覺得差不多要重拾現代舞了。(歐嘉樂攝)

澳門是一個很小的地方,這句話他說了很多次。地方小,限制了想像力,有許多事情想做,也有許多事情無法做。2013年,洪振宇覺得差不多要重拾現當代舞蹈了,他給出的解釋是年紀大了,有些事不得不做。這年,他成立了「四維空間」,參與藝術節及市民專場,每年做兩至三齣節目,保持極高的活躍度。他在建興龍廣場租下的空間一搬再搬,從兩個單位搬到如今五個單位,租金從一萬多元升到十萬元,他用教街舞賺到的錢補貼現當代舞蹈的推廣。

訪問當日踏出升降機,看到除了TDSM工作室,還有隔壁的T劇場。原來這個場地亦由洪振宇經營,「我們採取比較安全的方式,平時劇場練習需要場地,但星期六日這裏會用來教班。」澳門藝團最缺乏的便是場地,沒有場地,什麼都做不成。他曾以為會蝕、會捱不下去,「當時咬實牙關,好好彩沒有執,一直唔死得。」

不只死不去,他還做了很多事,譬如做獨立藝術家計劃、獨立藝術節計劃、將作品輸出等,「主要做平台性的工作比較多,帶外面的作品進來,幫澳門藝術家建立平台,連接外地藝術家或藝術節等。」在美國讀書時,他認識了一個土耳其同學,對方同樣從事舞蹈工作,這些年,他拉攏舊同學,將本地舞者送到土耳其住一個月,在那邊搞創作、演出,然後再將作品帶回澳門。

學習現當代舞,他說是命中注定。(受訪者提供)

跳舞的人都很瘦,洪振宇也如是,瘦削的臉頰沒有什麼血色,說話也是漫不經心,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但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在意。譬如提到他的學生,「他們想搞創作,前提是要有資金,獨立藝術家計劃就是要支援他們,讓他們安心創作第一個作品。」學生想跳舞,他便帶頭成立舞團,「我的想法很單純,如果有多幾個舞館,便有多些機會。如果有十個現當代舞蹈團,便會有多些人做這件事,當然現實沒有想像中單純。」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四維空間、詩篇舞集、極舞館、印跡澳門等,都是近年冒起的舞團,加上歷史較長的石頭公社,算是遍地開花,但對洪振宇而言,這遠不足夠。從零到有,再到成熟,是漫長的過程,牽涉推廣、教育、輸出,其中教育是最關鍵的。「現當代舞蹈的推廣不是做創作便行,我們有些作品可以連接外面的藝術節,可以輸出,但遠不是輸出那麼簡單,澳門本地環境沒有建立好的話,輸出再多也沒有用。在澳門想學現當代舞蹈是沒有地方的,演藝有,但我不評論了,我只開星期四一班,但偏街舞一點,比較容易入口、比較商業化。」

人生中有些東西注定與你捆綁在一起,你無辦法搣走,無論多麼想離開,個心都會唔舒服。
洪振宇

已跟澳門綁在一起

洪振宇今年40歲了,早已過了最青春、最熱血的階段了,要做的事依然有很多,但好像每件事都無法做到百分百,他說有點累了。當年到美國讀書,有個老師跟他說,去考團吧,會有人要的。他猶豫過,最後考慮到薪金,一個月只有1,000至1,500美元收入,在紐約太難生存了,他不斷問自己,是不是很想跳下去呢,他可以教跳舞、搞創作、做推廣,最後他選擇放下舞者這個身份,回澳門從事教學及推廣工作。

為什麼是澳門呢?他說不出來,只覺這個地方好像不知不覺與自己的生命牽連起來。他是半個澳門人,小時候隨婆婆搭上珠海的大船,茫茫大海掩過緊張的心情,他不知道什麼叫偷渡,只知來到一個新地方,住在祐漢區的舊樓裡,用弟弟的名字讀夜校。後來澳門政府特赦,他改回洪振宇這個名字。隨着賭權開放,遊客湧入,生活翻天覆地,好幾次他都想離開,卻發現無法離去。「人生中有些東西注定與你捆綁在一起,你無辦法搣走,無論多麼想離開,個心都會唔舒服。」

他曾住在𧙗漢區的舊樓裡,以別人的名字讀書、生活。(受訪者提供)

他說:「我也有想過澳門對我有什麼意義,我是不是很喜歡這個地方呢?只能說我很幸運地在這個地方成長。你在這個地方,比任何人都優越。我們的教育比內地優越,澳門的競爭不是很大,不用像香港人那麼拼搏,澳門不愁工作,你有身份證,不怕餓死。整體來說,生活是悠閒的,如果你在精神生活上沒有什麼特別要求的話,澳門可以滿足你。這個小城悠閒得來,不會太push,會push的人就會成功。我很幸運能夠在這個環境生活,它的有與它的沒有,對於一個想拼搏的人而言,都是一種機遇。」

這個環境不夠好,那便幻想它會有好的時候。「到了這個年紀,開始有能力發聲,若你不發聲,你想要的東西便不會出現。有些東西是這個timing給你的使命。我想在這個地方做些不一樣的事,但我無法改變這個地方,所以只能將自己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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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公社是澳門少有第二代團員的劇團,他們有什麼樣的故事?詳情請看:

上文節錄自第171期《香港01》周報(2019年7月15日)《澳門劇場:伺機蛻變》專題報道中的《時勢賦予使命 教街舞補貼創作》。相關文章:【澳門劇場.一】曉角尋道求變 推手用汗水撐起劇場(上)【澳門劇場.二】曉角尋道求變 推手用汗水撐起劇場(下)【澳門劇場.三】台灣學成歸來 他們盼改變業界生態【澳門劇場.六】從校園走出來 他們繼續講澳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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