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繆:薛西弗斯之石 - EP79

撰文:01哲學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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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卡繆(Albert Camus)被認為是存在主義思想家其中一員,當然大部份人會認為他只是個文學家而不是哲學家,不過正如他自己所言,一個文學家必須同時是哲學家。他是一位能夠把文學作品和哲學思考同時結合的人,人們能在他的作品中發現不少深刻的哲學內涵。卡繆在1957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可惜在1960年因車禍而去世。他為後世留下了不少優秀的文學作品,例如《異鄉人》 (法︰L'Étranger / 英︰The Stranger)、《鼠疫》(法︰La Peste / 英︰The Plague)等,亦有不少哲學隨筆如《薛西弗斯神話》(法︰Le Mythe de Sisyphe / 英︰The Myth of Sisyphus)與《反抗者》(法︰L'Homme révolté / 英︰The Rebel)。


薛西弗斯在各種文化裡也相當有名,那永不休止的荒謬性被香港樂團My Little Aiport比喻為每天上班的無窮無盡,需要蔑視自己的命運來對抗上班的邪惡(也是「辦公室的哲學家」系列的中心思想……)。詩人邱剛健也借此概念發揮:「他的信仰禁止他自殺。他續續自殺〔…〕他會受懲罰,來世變作薛西弗斯的石頭,/永遠在困惑為甚麼他要一而再,再而三,永不停止地被一個不死的人推到山頂/再滾下來。」——〈薛西弗斯的石頭〉邱剛健


真正重要的哲學問題


卡繆早年喪父,自幼隨母親移民到至阿爾及利亞生活,生活極其艱苦,令年少的卡繆感到人生充滿著無奈。之後又發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納粹法西斯橫行歐洲大陸,令成年的卡繆更感到世界是何其荒謬。


「荒謬」是卡繆著作中核心思想。在他看來,荒謬就是人對世界有所期望,而且人傾向以不同角度,例如理性的角度或感性欲求的角度來希望世界以某種方式存在,並且要求世界如人所期待的方式來滿足自己。然而世界根本不會如他們所想像的方式存在。於是,人和世界之間就產生一種不和諧,甚至可以說是對立。例如人作為感性的存在物,有很多欲望有待滿足,但世界本身的運作對人的欲望滿足與否漠不關心。


又例如人希望世界的運作總有理性的必然性可言,希望憑借知識能完全掌握世界的運作,但突然一次火山爆發,就足以徹底摧毀人類的家園,而事先竟然無人能夠準確預測。這時人會感到人算不如天算,隨即產生荒謬感。更重要的是,人往往希望世界應該有意義可言,但人在世界又好像從未發現意義這個東西,世界只是一個不斷運作的、盲目的機械,每天都是如此,日出日落,即使自己躺在病床,離開人世,河水還會繼續流,明天的太陽還會繼續升起,世界好像沒有意義可言。


對於卡繆而言,荒謬不是源於世界,也不是源於人,而是源於人和世界要求和回應之間的不相應而產生。人和世界二者缺一的話,都不會出現荒謬,甚至可以說荒謬是人和世界唯一與真實的關係。荒謬的存在是一個事實,但人應該如何應對呢?既然人生好像沒有意義,世界又不符合預期,那麼人選擇自殺好嗎?


對於卡繆而言,自殺是一個嚴肅的哲學問題。他《薛西弗斯神話》一開篇便寫下︰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自殺。判斷生活是否值得過,這本身就是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


三種面對荒謬的態度


然後他指出人們有三種面對荒謬的態度。第一種態度是肉體的自殺,人們感到荒謬,生活沒有意義,人生黯淡無光,於是選擇自殺。第二種態度是哲學的自殺,哲學家選擇在理性之外尋求意義,例如宗教信徒,他們崇拜荒謬的對象,甚至神化它。而理性主義者堅持在世界中尋找真理,又會遇到世界非理性的一面,如突如其來的災難等等。在卡繆看來,無論是教徒力圖神化荒謬,抑或是哲學家努力尋找真理,這些行為通通都是在逃避荒謬本身,所以他們即使沒有肉體上自殺,但也是在進行思想上的哲學自殺。卡繆在批評第二種態度後,寫下了一句十分唏噓的句子︰在荒謬的精神看來,世界既不是沒有理性,也不是毫無理性,只是毫無理由而已。卡繆同時批評了理性和非理性主義兩種態度,認為他們本質上都在逃避荒謬,沒能力直面世界的真實一面──荒謬。


第三種態度是勇敢地堅持活下去,並努力創造意義。卡繆指出「世界是荒謬、沒有意義的,所以選擇自殺。」是一個有問題的推論,因為世界沒有意義,但人並不因此要採取自殺。而在他看來,意義可以自由創造。於是乎,卡繆把討論的焦點集中在書的名字──薛西弗斯上面。


薛西弗斯是古希臘神話的人物,因為欺騙眾神,所以被眾神處罰,終生都要受勞役之苦。他被迫要推石頭上山,但就在石頭被推上山頂的一刻,石頭又會自動地滾下山,於是薛西弗斯又要重覆把石頭推上山,然後石頭又會在到達山頂一刻滾下山,如此下去,永沒有終結的一日。常人看來都會為薛西弗斯感到絕望,因為薛西弗斯根本在做無意義的事。但卡繆說︰我們應該認為薛西弗斯是幸福的。

 

卡繆的意思是,如果薛西弗斯在不斷推石頭的過程中,能夠改變自己的想法,從中認為自己在勞動過程中仍能有一定的成就感與意義,沉重的石頭能夠被送至山頂,歸根究底都是出於他自己的努力,那他就是幸福之人。卡繆十分強調我們在生活過程中能夠創造意義,在《薛西弗斯神話》的扉頁中,他引用了古希臘田園詩人品達的詩句︰我的靈魂啊,請不必渴望生命的不朽,但求竭盡此生,於願足矣。人們應當努力活下去,並在生活中創造意義,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