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翠珊的堅毅 難掩其缺失與無能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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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脫歐事到如今,如果要說英國人還有甚麼共識的話,文翠珊的堅毅大概是大家都不敢否定的。
近來,每當她到歐盟奔走要求押後脫歐限期,以避無協議脫歐之險時,英國媒體都似是理所當然的說她是在「乞求」(begging),極盡輕蔑之意。
她遠走在外,保守黨內卻已大舉開展「首相跑馬仔」的遊戲,而她的疑歐、親歐內閣成員,也不斷發表互相矛盾的意見。明顯已失去保守黨控制權的文翠珊,更要靠工黨支持才能通過向歐盟申請延後脫歐的動議。
文翠珊至今仍然不屈不撓,在其政治前途的最後一站,為英國有序脫歐奔波,難怪沒有人敢質疑她的堅毅。

英國政治本已是險途處處,英國脫歐的兩派分裂更使其風險倍增。

文翠珊容許脫歐押後至10月底,終會釀成她與保守黨疑歐派的最後決裂。不過由於她在去年12月已經歷黨內不信任投票,疑歐派即使不滿,也只能待到本年12月,才能發動不信任票將她趕下台。(路透社)

夾在黨爭與歐盟之間 脫歐困境難免

在保守黨內,文翠珊以留歐派身份上台,一直想要爭取疑歐派支持。她在2016年上台後的首次黨大會發言,就曾強硬指責支持留歐的全球主義者「根本不知道『公民身份』一詞的意義」,根本不是「任何地方的公民」。其措詞之強硬,贏得疑歐派歡心,卻得失了48%的留歐支持者與黨內留歐派,至今其言論也每日在英國媒體上被炒作笑罵。

然而,面對脫歐的經濟考量及如何避免愛爾蘭島上硬邊境的挑戰,文翠珊卻不得不向歐盟低頭,願意交付近400億英鎊的「分手費」外,也只能對跟歐盟建立緊密未來關係的「軟脫歐」安排持開放狀態,使她與疑歐派的關係日益破裂。

文翠珊在去年7月提出的「契克斯(Chequers)方案」,正為軟脫歐打開戰線。豈料方案一出,其內閣的兩大疑歐派要員──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及脫歐事務大臣戴德偉(David Davis)──相繼請辭。在2017年提前大選遭逢敗績、已然勢弱的文翠珊,與黨內疑歐派正式決裂。

對文翠珊多有批評的保守黨強硬疑歐派大老、前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若文翠珊下台,他最有可能繼任首相,將保守黨全面推向疑歐。(路透社)

在依靠國會多數黨執政的英國,文翠珊身陷黨內政治派系矛盾之中,當然難以應對歐盟堅定一致、老謀深算的談判策略。在2017年啟動《里斯本條約》第50條後的談判初段,文翠珊就已同意將「脫歐」與「英歐未來關係」分開先後談判,釀成今日即使能有序脫歐,英國前途依然未明的困境。

不過,身陷黨內無日無之的爭鬥,面對歐盟謀略高深與談判優勢,其實換上任何人,也不一定能夠做得比文翠珊好。

英國在5月初將進行地方選舉,如果保守黨屆時大敗,難保文翠珊會抵受不住黨內政治壓力而下台。(路透社)

文翠珊足讓英國政客自愧

今日,文翠珊的脫歐協議遭逢百年國會大敗、同黨議員和閣員倒戈相向成風,而她自己更兩度承諾以下台交換支持,最後雖然保有相位,脫歐協議卻仍難逃劫運。事已至此,她卻絕不言敗,堅持爭戰到最後一刻。反觀其他英國政客,文翠珊其實理應自傲:

疑歐派大老約翰遜見文翠珊承諾下台,就馬上以為自己「機會來了」,而轉向支持一個他曾形容為「將英國淪為殖民地」的脫歐協議,其機會主義者之醜態,原形畢露。

在野工黨黨魁郝爾彬(Jeremy Corbyn),長久以來只顧當反對黨的角色。至脫歐臨崖、黨內壓力不斷的最近兩個月,才開始在脫歐議題上有所動作。然而,他所堅持的「關稅同盟」安排,與文翠珊的脫歐協議卻毫無衝突──工黨的堅決反對,更讓部分歐盟官員認為他直到此刻,也只想一心踢文翠珊下台,而非以有序脫歐為要務。

英國工黨黨魁郝爾彬,一直心懷疑歐傾向,如今在工黨黨員相迫之下,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要將「二次公投」留在考慮之列。(路透社)

不過,文翠珊的堅毅之下,也有極多缺失與無能之處。

性格木納、不黨不群 欠缺「軟實力」

首先,文翠珊一向以獨來獨往見稱,她當國會議員其間也少有參與同黨議員的酒會。她不擅交際、語言木納,更獲「Maybot」(取自英語機械人「Robot」之意)的笑稱,嚴重缺乏成功政治人物應有的「軟實力」。

此等性格,除了使她難以與意見不同者交好,也讓她難以說服英國民眾支持──她在2017年提前大選之時,在選前民調高企的情況下,竟讓保守黨喪失原有國會多數,正是此性格缺失的惡果。

及後,為組成聯合政府執政,她只得與北愛爾蘭民主統一黨(DUP)結盟。後者卻是連1998年為愛爾蘭島帶來和平的《貝爾法斯特條約》(Belfast Agreemetn)也反對的政黨,此舉可算是引狼入室,至今更成為其脫歐協議不獲通過的主因之一。

在4月10日的歐盟脫歐事務峰會上,德國總理默克爾似乎為了緩和氣氛,在平板電腦上與文翠珊分享笑話。(路透社)

只知實幹 毫無長遠計策

其次,文翠珊從政以來皆以處理英國內部事務為主,初時對於歐盟體制與英國在其中的角色只有模糊概念,而歐盟各國領袖對於文翠珊這個人也是一無所知。

無知本身不必然是問題,問題卻是出於文翠珊只知實幹,卻缺乏遠見的無能。

2017月1月,文翠珊據聞未有事先咨詢全體內閣成員,就發表了著名的蘭卡斯特宮(Lancaster House)演說,為「英歐脫歐」定調:脫離歐盟單一市場及關稅同盟,以奪回移民政策控制權、自主貿易權,以及不再接受歐洲法院管制。

此一定調無疑是反映了2016年公投脫歐支持者的集體意志,卻造成今日脫歐最後難題:如何避免北愛爾蘭與愛爾蘭之間的硬邊境,以及其各種安排帶來的種種爭議。

文翠珊上月在國會就脫歐協議辯論時,聲線沙啞,幾乎失聲。(Youtube影片截圖)

進退失據 誠信盡失

文翠珊的缺乏遠見,也造成她在脫歐困途上的進退失據:

上台後只想一心爭取疑歐派支持的她,在脫歐談判啟始後卻逐漸走上軟脫歐路線,至疑歐派盡數離心為止;

脫歐談判之初一直視歐盟談判對手為敵的她,在2017年敗選後卻處處退讓,據稱現有的脫歐協議也幾乎全由歐盟官員一手寫成;

去年11月,她排除萬難終與歐盟達成脫歐協議,不顧國內反對堅持硬銷,贏得歐盟領袖的信任,可惜她在協議國會首敗之後,卻突然轉向,與疑歐派站在一起向歐盟施壓,使她在歐盟眼中誠信盡失;

曾過百次公開承諾英國會如期在3月29日脫歐的她,在脫歐協議第三次被否決後,卻轉向支持向歐盟申請押後脫歐,完全失信於國內的疑歐派;

類似例子多不勝數。

英國民眾眼見脫歐亂局,將政治人物畫成眾人相,上一行的皆是歐盟領袖,人人手持紅色交叉,以示對下一行保守黨政府人物的不滿。(路透社)

面對脫歐本身的內在矛盾,雖然換上他人也不一定做得比文翠珊好,但是對歐盟認知不多,又沒有長遠計策、屢次失信於人的文翠珊,卻使本已艱辛難行的脫歐路途更無翻身之機。

堅毅不拔的文翠珊,對脫歐確有苦努,不過此等苦努卻遮不過她的缺失與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