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田集團近期宣佈，將對其歷史「源頭」企業豐田自動織機（Toyota Industries）進行私有化重組。根據官方披露的方案，豐田不動產將出資約1800億日元（普通股），豐田汽車CEO豐田章男投入10億日元（普通股），並且豐田汽車以無表決權優先股形式投入7000億日元，三方成立一家控股公司，通過引入外部資金整體收購豐田自動織機。與此同時，豐田汽車、愛信、德賽西威（電裝）和豐田通商將出售它們所持有的豐田自動織機股份，豐田自動織機也會清售其在集團內其他公司的股權。至此，豐田汽車將完全控制豐田自動織機，也將在豐田集團內佔據更加核心的位置。

作為豐田集團技術與資本根基的母公司，豐田自動織機的這次私有化資本運作背後的意義值得仔細推敲。

按照計劃，要約收購預計於2025年12月啟動，價格定為每股16300日元（約809元人民幣）。路透社評論指出，這筆約4.7萬億日元（約合2300億元人民幣）的交易實質上是在以折價回購豐田自動織機的投票股份。換言之，這相當於將豐田汽車持有的、上市公司中被低估的普通股換成了一個缺乏投票權、流動性差的偏後股份。豐田如此大費周章，甚至不惜犧牲現有股東的短期利益，大有「全力一擊」的架勢，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在汽車產業競爭日益激烈的背景下，豐田這一低調卻大膽的動作，極有可能是在為一種顛覆性技術轉型在鋪路。綜合來看，最有可能的突破性技術，就是坊間傳遍卻一直難以被真正突破的「傳奇」：固態電池技術。

為什麼這麼說呢？

豐田自動織機公司不僅是豐田汽車的最大股東，還是整個集團最重要的工業資產之一，其所持有的豐田汽車股份超過8%，此外還擁有大批製造設備與專利技術。在這種情況下推動私有化，意味着豐田在調整自己的控制架構，強化對關鍵核心資源的掌握。折價回購豐田自動織機的股權，看起來是一次不合常理的「虧本」操作，但如果從集團戰略角度看，這恰恰反映出豐田願意犧牲短期財務利益，集中資源應對某項即將落地的技術變革。對一家以精打細算著稱的日本企業而言，如此大手筆地調動資金，顯然不是為了簡單的股權優化。這背後，更可能是一次戰略性的科技轉向。

當前全球汽車產業正處在技術演進的臨界點。新能源汽車滲透率逐年提升，但圍繞動力電池的競爭仍處於混戰階段。當前國際汽車產業競爭格局也對豐田形成壓力。在電動車領域，特斯拉（Tesla）早已通過規模效應建立領先地位，比亞迪則憑藉強大的供應鏈和成本優勢迅速擴張，兩者對傳統車企形成「上下夾擊」。與之相比，豐田一向穩紮穩打，不輕言冒進，正因為如此，其技術方向選擇更具戰略性而非投機性。若豐田真能在固態電池領域實現突破，其戰略意義不亞於上世紀90年代普鋭斯混動系統的推出，將有可能再次主導整個產業的能源轉型路徑。

當前，以比亞迪和特斯拉為代表的新能源車汽車主要使用的是磷酸鐵鋰電池和鎳鈷鈍（NCM）電池等，存在不同程度上的能量密度、成本、安全穩定性等問題，制約了新能源車在全球範圍內進一步普及。作為替代方案的固態電池，早在十年前就被視為下一代電池的理想選擇。理論上，固態電池具備更高的能量密度、更低的起火風險和更快的充電速度，真正能解決現有電動車用戶的「續航焦慮」與安全擔憂問題。安邦智庫此前就曾指出，只有固態電池才能「改天換地」，鞏固新能源汽車的地位，使之成為當之無愧的主流。

然而，固態電池的量產難度極高。從電解質材料穩定性、界面阻抗問題，到量產設備的良率控制，無數的技術瓶頸讓全球頂級電池公司都難以在短時間內實現突破。實際上，市面上聲稱已經實現固態電池突破的企業，99.99%都是「瞎嚷嚷」，多數是實驗室成果，距離真正商業化量產尚遠。例如，2024年4月，上汽智己曾透露將首搭上汽與清陶能源聯合研發的固態電池，由此引發二級市場一輪長達近一個月的固態電池行情，但電池最終被證實為液含量為10%的「半固態電池」。蔚來2024年發布的150千瓦時「半固態電池」也被分析師指出其實就是採用凝膠電解質的傳統鋰離子聚合物電池，並不是真正的固態電池。

豐田的不同之處，在於其多年來一直在固態電池這個領域深耕，擁有絕對話語權。豐田擁有的固態電池專利數量遠超其他汽車製造商。過去三年，豐田註冊了超過 8000 項固態電池專利，其中許多專利是與日本石油公司出光興產共同轉讓的。早在2010年前後，豐田便與松下、東芝、日立等企業合作展開固態電池研發，其在電解質材料、堆疊工藝、耐久性測試等關鍵節點上投入巨大。2020年，豐田首次公開展示固態電池原型，並在2022年東京車展上低調提及「在2030年前實現量產」的路線圖。官方資料稱，豐田已克服了固態電池過去在壽命上的短板，目前正將研發重點轉向批量生產階段，目標是在2027-2028年將固態電池商業化。

此時再看豐田自動織機的私有化動作，就顯得格外耐人尋味。一方面，通過私有化，豐田可更靈活地整合技術資源，消除與外部小股東的利益衝突，提升決策效率；另一方面，也能集中財務資源，為固態電池的大規模投產預留空間。而一旦固態電池量產成功，將為豐田公司向未來的電動化和智能化轉型鋪平道路，也將從根本上改變如今新能源汽車市場的競爭格局。一位接近豐田管理層的日本汽車分析師在接受《日經新聞》採訪時表示：「這不是一次簡單的財務操作，更像是戰略性控股優化，為未來可能的大型轉型掃清障礙。」

所有這些跡象，最終指向一個最可能的技術核心：固態電池。它不僅是技術上的突破口，更是豐田在新能源戰場上與特斯拉、比亞迪進行下一階段角力的「終極武器」。而唯有真正掌握住這一關鍵核心，豐田才有可能再度定義汽車工業的未來。

因此，豐田這次大費周章的資本結構重組，其背後的決心與準備工作，顯然不是為了「追個風口」或「應付短期市場壓力」。相反，這更像是一次充滿耐力與算計的長期投資，是在關鍵時刻為一項可能徹底改變行業格局的技術開路，而這一關鍵技術，很可能就是固態電池，其最後導致的結果可能將會讓豐田公司，從傳統汽車製造業轉型成為高科技製造業的企業。

最終分析結論：

豐田這次大費周章的資本結構重組，其背後的決心與準備工作，顯然不是為了「追個風口」或「應付短期市場壓力」。相反，這更像是一次充滿耐力與算計的長期投資，是在關鍵時刻為一項可能徹底改變行業格局的技術開路。而在當前所有技術可能性中，固態電池，是一個極有潛力讓豐田「改天換地」的選項。因此豐田這次私有化豐田自動織機，可能是在為從傳統汽車製造業向科技製造業轉型奠定基礎的「決勝時刻」。

本文原載於2025年6月16日安邦智庫的每日經濟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