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權、民主、平等、自由:中西價值觀分歧也許並沒那麼大

撰文:吳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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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陶宛總統1月4日「允許以台灣名義開設代表處是個錯誤」的言論引發廣泛關注。除了說明立陶宛所面臨的壓力愈大,突顯該國內部的「府院之爭」以外,更顯現了立陶宛乃至整個西方在面臨中國時的兩難心態。

過去幾年來,因應中美兩國在政治、經濟和社會發展軌跡的趨異,各西方國家在對華政策的問題上都面臨類似壓力。譬如《外交政策》1月3日刊登一篇由美國海軍退役軍官、印台防務問題專家Blake Herzinger「德國在印太謹慎試水」的文章內便寫到,德國等歐洲國家一方面重視平等、人權、民主等價值觀,另一方面又為了維持經濟增長而深深依賴「不相信任何這類(價值觀)的中國」,也因此,即便去年中歐相互發動經濟制裁,歐盟成員國也在竭力避免被美國拖入與北京的直接對抗。

在西方乃至全球主流論述中,各國所面臨的這種壓力往往被描述為「經濟 vs 價值觀」,也即所謂「要經濟還是要民主」。媒體、政客、學者乃至選民嘗以這種思維權衡本國與中國的關係,以這種對立關係理解他們面對中國時的糾結與躊躇。

但問題在於,「經濟 vs 價值觀」這種對立關係真的成立嗎?中國與西方的價值觀分歧,會否並沒有大到非此即彼、需要權衡的地步?

立陶宛總統瑙塞達1月4日表示,「允許以台灣名義開設代表處是個錯誤」。(Getty)

制度設計和文明內核差異

實事求是,中西在一些領域確存在根本性分歧。當美國與歐盟將中國列為「制度性對手」(systemic rival),這種定義固然有「越將中國稱為對手,就越容易引發對抗」的隱患,這也是中方反駁歐美「制度性對手」定義的緣由,但中國與歐美的「制度性」分歧卻客觀存在,譬如對資本角色的定義、對政府之於市場的關係、對政黨角色的定義、對社會發展長遠目標的設立等等。

與此同時,在價值觀方面,中西因其歷史演變,也存在鐫刻於文明內核的差異。譬如在面對防疫挑戰時,西方追求與疫情共存、認為清零政策不可行,這當中就有「諾亞方舟」、「亞伯拉罕獻子」、「索多瑪和蛾摩拉」等典故的影子,大抵都有「天命不可違」之感;而中國力求清零,亦折射出「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刑天舞干戚」等典故的影響,無外乎是「事在人為、人定勝天」的精神內核。

可是,這類制度設計和文明內核的差異,卻並不意味中西在價值追求方面有不可調和的分歧。和西方一樣,中國也追求人權、民主、平等、自由等理念,只不過西方更多追求程序正義,中國則更加在意過程與結果;且中西因其各自的文明內核差異及社會發展現況,而有不同的優先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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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新疆為例:什麼是人權?

以近來一再被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hony Blinken)和德國新任外長貝爾伯克(Annalena Baerbock)提及的「中國人權問題」為例,撇開那些毫無證據的「種族清洗」及模棱兩可的「強迫勞動」指控,西方反對中國治疆政策的理性聲音所在意的,大多是中國政府前幾年通過「職業技能教育培訓中心」集中為新疆少數民族提供「三學一去」(學技能、學國語、學法律、去極端化思想)等課程,而且這過程中不乏強迫令人參加的案例——對不少觀察者來說,「三學一去」就已經充滿爭議,甚至被BBC評論為「洗腦」,而強迫令人參加的情況就更令人皺眉。

可是,當人換一個角度思索,為從小在維吾爾村落成長、所受教育和技能培訓極為有限、無法在現代社會營生的人提供技能、國語、法律培訓,這有什麼問題?至於被污衊為「去伊斯蘭化的」去極端化思想教程,又與德國所實施的「去納粹化」教程、美國所實施的「去反猶太」教程、伊拉克所實施的「反ISIS」教程有何本質區別?其宗旨都是反對仇恨、反對暴力。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1月5日與德國新任外長貝爾伯克在華盛頓會晤,雙方除了談及俄烏局勢,亦表明支持立陶宛應對北京施壓。(AP)

至於「強迫參與」,當極度保守的維吾爾族父母不想讓自己女兒接受教育,認為女性的責任就是可以月經後嫁人生子;當哈薩克族青年身處閉塞環境,因「未知」而產生抵觸心理;又或是因為語言不通、水平較差而一再逃學;政府、乃至我們作為一個社會,該不該任由其自生自滅,甚至任由其不幸受到極端組織的滲透和蠱惑,構成對社會其他無辜國民的威脅?

各自的問題只有各自最清楚

聯合國對人權的定義被概括為「人權包括生命和自由的權利,不受奴役和酷刑的權利,意見和言論自由的權利,獲得工作和教育的權利以及其他更多權利」。回到前文提到的根本問題:西方更多追求程序正義,中國則更加在意過程與結果。

面對恐怖主義、原教旨主義等問題,西方在恪守程序正義,堅守了人們自由選擇的權利,卻沒能解決工作和教育的權利,沒能很好地保護生命的權利,以至於仍在面臨相關威脅,時而爆發恐襲事件;而中國或許沒能很好地解決自由選擇的權利,卻保障了人民的生命權,確保了人們獲得工作和教育的權利,而那種集中性、不乏強迫性的「職業技能教育培訓中心」之所有學員也已經於2019年底全部結業。

新疆喀什地區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紡織工業園區服裝廠內,經過技術培訓的工人們縫製外褲。(中國新聞網)

從這些維度觀之,中國也好,歐美也罷,自然都會認為自己在努力推動或維護各自的人權,只是着重點不同罷了。而對世界而言,處於和歐美類似社會發展階段、又或受歐美影響較深的日本、韓國、澳洲乃至香港及台灣,更易體會到歐美的執着,而和中國一樣面臨極端問題的中東各國,則頗能理解中國的治疆政策。

各人的難題只有各人自己最清楚,當人們對別人的問題指手畫腳時,很多都是在以自己的經驗理解他人所面臨的問題,最終得出片面而錯誤的論斷。更有甚者,這些錯誤的判斷還會進一步影響人們的抉擇,最後做出看似理智,卻不符合實際、對各方不利的決定。

西方目下所謂「經濟 vs 價值觀」的躊躇,歸根結柢,還是因為對中國共產黨、對中國的不了解,對中共和中國所面臨的問題之不理解。橫看成嶺側成峰,中西價值觀的衝突其實真的並沒有那麼大。

而從中西落回到我們自己,一定程度上,這個問題之於香港也是成立的。香港間於中美、中西衝突不假,但香港所面臨的究竟是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當香港需要更為深刻地理解「一國兩制」,在過去25年來「重視兩制,輕視一國」的基本盤上適當強調「一國」時,是否就意味着要放棄自由、民主、平等、人權等價值觀?這是個值得思索的問題。而思索的方向,或許正在於加深對中國這個國家,以及其歷史、其人民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