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極端路線自絕於世 遺忘阿富汗可能再鑄大錯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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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臨近之際,阿富汗塔利班政權先後禁止該國女性修讀大學和為非政府組織工作,進一步顯示出去年8月將美國強權趕走的塔利班已大體被組織內部的極端派「騎劫」,使塔利班政權重新走回上世紀90年代高壓掌政的舊路。人們可能以為阿富汗之事外人不應干涉,但從阿富汗的歷史和塔利班的極端走向來看,這很可能會再次鑄成大錯。

塔利班12月20日確定停止女性大學教育之後,阿富汗多個城市都出現了零星示威活動,在以塔吉克族為主的第三大城赫拉特(Herat)更出現塔利班當局以水砲驅散示威的情況。不過,阿富汗國內早已沒有能挑戰塔利班的勢力,而國際社會的言誅筆伐最多只是一種表態,塔利班根本沒有把反對意見放在眼內,更在24日「再下一城」,命令所有本地和國際非政府組織停止讓女性員工工作。

打壓女性權利 外人束手無策

對此,包括「救助兒童會」(Save the Children)在內等多個人道組織決定暫停在阿運作,指出沒有女性員工的幫助,難以接觸到數百萬阿富汗人。另一停止服務的國際救援委員會(International Rescue Committee)亦稱其在阿超過8,000名人員之中有超過3,000人也是女性。聯合國阿富汗事務副特別代表兼人道主義事務協調員阿拉克巴羅夫(Ramiz Alakbarov)則稱正尋求塔利班當局收回命令,認為禁止女性工作已越過人道救援社群的紅線,聯合國有可能要停止在阿富汗的人道救援工作。

根據民調機構蓋洛普(Gallup)在塔利班奪權一年後的調查,有高達98%阿富汗人認為自己正在受苦;在最富有的20%人之中,此數也高達98%。目前,阿富汗有接近2,000萬人(佔總人口45%)正面對飢餓,有近600萬人每日平均進食不足一餐。在這樣的情況下,國際援助組織的退場將會惡化阿富汗的人道災難。

本年1月,一名阿富汗婦女抱着孩子在街頭行乞。(Reuters)

人們可能以為這是國際機構對於塔利班的談判籌碼,然而,塔利班上台以來賭的就是國際組織最終也不能不對阿富汗人的人道災難見死不救。塔利班本年3月就已經突然阻止女性中學生復課,其後又推出諸如禁止女性進入遊樂場等一系列政策,並重新恢復了公開處決和鞭刑。國際社會雖然有不少批評聲浪,但整體上還是在尋求在制裁塔利班的同時繼續加大對阿富汗的人道援助。

有人可能會認為,批評塔利班壓制女權,只是一種讓西方自我感覺良好的態度。不過,壓制女權只是塔利班政權往極端方向走的其中一環而已。

宗教純粹性的競逐

正如伊朗的婦女頭巾爭議一般,壓制女權某程度上已經變成了伊斯蘭政權維護自身宗教純正性的堅持。沒有可觀經濟和軍事實力的塔利班,就是憑着這一種宗教符號去逐競最純粹伊斯蘭國家的地位,也因此引起了其他伊斯蘭大國的不滿。

[下圖:11月底,阿富汗中央銀行在Twitter發布其收到4,000萬美元人道救援現鈔的照片。]

在塔利班宣布禁止女性的大學教育之後,除了歐美國家的批評外,沙特和伊朗的外交部都不約而同地對禁令表達了不滿,土耳其方面更直批塔利班的決定「不合伊斯蘭,也不人道」。

從這個小細節就可知,這些原本對塔利班趕走美國人都暗自得意的國家,如今在塔利班邁向其眼中的原教旨主義之際,也不得不與之保持距離,並着力避免伊朗斯極端思想擴散。例如90年代曾承認塔利班政權的沙特,如今也跟隨全球各國敬而遠之。

安全不保

對於去年塔利班的迅速奪權,周邊不少不像西方一般搞價值觀外交的國家,都期待一個強而有力的塔利班政權,至少能夠維持阿富汗國內安全,避免其不穩外溢,甚至能在一個較安全的環境下為阿富汗創造發展經濟的條件。

不過,從最近的事態來看,外界對於塔利班政權的這個「最低要求」,大概已由希望變成了絕望。

12月2日,ISIS(伊斯蘭國)發動了對喀布爾巴基斯坦大使館的攻擊,造成一人受傷。過往一直暗中支持塔利班奪權的巴基斯坦已將大使召回國。十天之後,喀布爾一家酒店被ISIS槍手攻擊,造成3人死亡,5位中國人受傷,此後中方更呼籲國民儘速離開阿富汗,可見「中國投資」的願景已大體消失。在較早之前的9月,俄羅斯喀布爾大使館遇襲,亦造成兩名使館員工死亡。如此種種,都證明了塔利班未能維持國內安全。

12月12日遇襲的喀布爾酒店。(Reuters)

另一邊廂,阿富汗塔利班也似乎對巴基斯坦塔利班(TTP,下稱「巴塔」)提供了一定程度的支持。自塔利班奪權以來,巴基斯坦的恐怖襲擊增加了51%。就在12月中旬,在阿、巴邊境的一所反恐中心就被拘留在中心內的巴塔份子反佔領,放走了超過30名被拘武裝份子,並將反恐中心人員劫持作為人質。在他們與巴基斯坦安全人員的談判中,這些巴塔份子的要求就是要讓他們安全進入阿富汗。由此可見,阿富汗已變成了他們發動恐怖襲擊的大後方(雖然巴塔領導人一直否認獲得阿富汗塔利班支持)。

有巴基斯坦內政部官員就對《外交家》(The Diplomat)的記者表示,塔利班當局並沒有謹慎應對巴基斯坦的安全憂慮和擔心,而在巴方要求塔利班當局簽發至少40張簽證以確保外交人員安全之際,塔利班只願簽發少於10張。

配合本年7月阿爾蓋達組織(Al-Qaeda)頭目在喀布爾權貴地段被發現再被美國無人機擊殺的情況來看,塔利班控制之下的阿富汗已再次變成了地區性不穩的潛在根源。

12月22日,有阿富汗婦女在喀布爾街頭示威,抗議塔利班禁止女性就讀大學的決定。(Reuters)

極端路線難逆

更讓人擔心的是,塔利班對於國內恐怖組織活動的控制,有可能不是「不能」,而只是「不為」。正如在打壓女權上的極端化一般,塔利班一直要面對其他伊斯蘭極端組織的意識形態競爭,因此很多時候不得不走遍鋒以留住草根成員的支持。《外交政策》近來就有報道指部份塔利班草根成員不滿內政部長哈卡尼(Sirajuddin Haqqani)為維持與中國的友好關係而將維吾爾族戰士交回中國。該報道亦引述前阿富汗官員的說法,稱塔利班戰士在阿富汗不乏其他聖戰組織可以參加。

在這一種競爭壓力之下,我們可以預見塔利班只會愈來愈往極端化的方向走。

塔利班奪16個月後的今天,全球尚無任何國家承認其國家政府的地位。塔利班的極端化只會讓它進一步自絕於世。問題是,即使放開人道主義的關注不管,阿富汗的內亂往往有將不穩外溢他國的趨向,「假裝阿富汗問題不存在」本身很可能只會使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當然,再來一次阿富汗戰爭並不是可行選項。難題就在於,如何為塔利班政權建立出一套可使之自願往正常政府方向發展的誘因機制。但從塔利班奪權後的國際回應來看,各國大體只抱事不關己之心對待,並以最低程度的人道救援以示對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已。對於阿富汗的難題,沒有國家有意志去嘗試尋求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