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蘇聯國家主權無效」論惹歐洲震怒 盧沙野暗示俄烏破局?

撰文:葉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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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駐法大使盧沙野4月21日接受法國新聞台LCI專訪期間再次發表驚人言論。他一方面以歷史角度質疑烏克蘭對克里米亞的主權,與中國尊重烏克蘭領土完整的立場似有不合,另一方面,他更進一步聲稱15個前蘇聯國家的主權在國際法上「沒有有效主權」。

言論旋即引起歐洲震怒,屬前蘇聯國家的波羅的海三國都作出了猛烈批評;法國外交部則稱對其言論感到「震驚」,要求北京澄清這是否官方立場;烏克蘭方面則評批其對歷史的理解「荒謬」;歐盟外交主管博雷利(Josep Borrell)稱言論「不能接受」,歐盟只能假設這並不代表中國官方立場;另有近80位歐洲國會議員在法國《世界報》(Le Monde)發表公表信要求法國外交部將盧沙野列作「不受歡迎人物」並驅逐出境。

盧沙野的言論在西方惹爭議,這不是第一次。此前,其有關兩岸統一後台灣人民應該接受再教育的言論,就已經引起過不少關注。

這一次,盧沙野的爭議論點有兩個。一是,在被問及克里米亞主權誰屬一事之時,盧沙野稱「這取決於我們如何看待這個問題……這裏有一個歷史問題,克里米亞最初早是屬於俄羅斯,是赫魯曉夫在蘇聯時代將克里米亞送給了烏克蘭」。

二是其有關前蘇聯國家的言論。他稱前蘇聯國家「在國際法中沒有有效地位,因為沒有國際協議來具體定位他們的主權國家地位」。

兩個論點都有可以針砭的地方。

兩點針砭

克里米亞固然自1783年就屬於俄羅斯帝國,到1954年才由同屬蘇聯的蘇俄「左手交右手」交到烏克蘭手中——幾乎是出於行政管理上的方便——然而,1783年前克里米亞卻是鄂圖曼帝國之下的一個汗國,以克里米亞韃靼人為主,到沙俄佔領之後,韃靼人才逐漸移出克里米亞,最後更在1944年被史太林下令盡數驅逐。

這樣的歷史不太能符合盧沙野「克里米亞最初早是屬於俄羅斯」之言。

而且,克里米亞的海港城市早在古希臘時代已是歐洲文明世界的一部份,要追溯到「最早誰屬」來定義其今日主權的話,實在是無從說起。

法國總統馬克龍早前訪華期間強調中國在烏克蘭問題上的正面角色,稱他依賴中國將俄羅斯帶回理性之中。(Reuters)

另一方面,「前蘇聯國家主權無效」論的說法亦與現實有些差距。在蘇聯解體之際,除了認為本國是被蘇聯非法佔領的波羅的海三國和格魯吉亞外,俄羅斯、烏克蘭和白羅斯先在1991年12月8日簽署了《獨立國家聯合體協議》,另外八個前蘇聯國家(亞美尼亞、阿塞拜疆、哈薩克、吉爾吉斯、摩爾多瓦、塔吉克、烏茲別克、土庫曼)則在同月21日聯同俄、烏、白三國以《阿拉木圖宣言》(Alma Ata Declaration)的方式確立了獨立國家聯合體作為這些前蘇聯國家之間的國家組織,當中條款就包括了對成員國主權的的互相承認和尊重,以及對各國領土完整和「既有邊界」不可侵犯性的承認和尊重。

在烏克蘭的案例上,白羅斯、烏克蘭、哈薩克、俄羅斯、美國和英國也在1994年12月5日簽署了《布達佩斯安全保障備忘錄》(Budapest Memorandum),主要內容就是以對白、烏、哈三國的安全保證,以及對他們的獨立和既有邊界主權的尊重,去換取他們交出蘇聯時代遺留下來的核武器。

這此文件也難說不是這些前蘇聯國家主權地位的國際法保證。

以歷史問題入手?

不過,儘管盧沙野言論確實有點過火,而且在策略考慮上也將得失有感俄羅斯威脅的中亞國家,但其兩個論點對於俄烏戰爭的「勸和促談」工作都有方向上的暗示。

其一,鑒於中國自2014年以來也沒有承認克里米亞的歸俄公投,盧沙野有關克里米亞主權未定的論調明顯不完全符合中國既往的官方立場。然而,無論人們對於烏克蘭即將發動的反攻有多樂觀,克里米亞主權誰屬的問題必然是俄烏雙方未來要在談判桌上解決的爭議

俄烏戰爭形勢圖。烏軍最有可能從扎波羅熱南下,試圖奪取亞速海北岸,截斷從俄羅斯到克里米亞的天然陸橋,再攻下赫爾松以斷克里米亞供水,最後迫普京回到談判桌。(liveuamap)

盧沙野將其主權爭議定位為「歷史問題」,其實就是在暗示這個問題的解決方向。自去年9月以來,俄羅斯已用同克里米亞一般的「公投入俄」方式將赫爾松、扎波羅斯、盧甘斯克、頓涅茨克四州併入俄羅斯聯邦,使它們的法律地位與克里米亞一般。由於烏克蘭絕對不可能放棄這四個整體上也並非以俄羅斯族為多數的州,單靠法律邏輯並不能達成俄烏雙方都有可能接受的條件。

一個考慮到歷史的角度,可能就是解決爭端的方法。上述四州和克里米亞在法律上皆同時屬於俄羅斯和烏克蘭,要雙方都能有個下台階向對方讓步,就必然要從法律以外的考慮入手。既然戰爭不能解決爭議,歷史,就是一個頗為理想的起點。

無論是克里米亞,還是盧甘斯克與頓涅茨克的部份地區,都在沙俄時代經歷過俄羅斯化和俄羅斯殖民的歷史,最終邊緣化甚至取代了原有的韃靼和烏克蘭人口和文化。尊重這一個歷史造成的現實,也許就是劃分領土的可行條件。這樣的話,克里米亞和盧、頓兩州的部份地區將順理成章成為俄羅斯的一部份,而烏克蘭也能重新得到赫爾松、扎波羅熱和盧、頓兩州以烏克蘭族佔多數的地區。

其二,雖然前蘇聯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都以不同方式得到國際承認,但難以質疑的是蘇聯解體所製造出來的新主權爭議卻一直存在而未得解決。烏克蘭克里米亞及其東方頓巴斯地區是最明顯的例子,而其他爭端則包括亞米尼亞和阿塞拜疆就納卡地區(Nagorno-Karabakh)的爭議,以及吉爾吉斯和塔吉克之間邊境爭議——跟烏克蘭的情況類似,這些爭議也是出自蘇聯時代邊境劃界在蘇聯解體後所帶來的實質或政治問題,而且兩者近年都激起了死傷甚多的區域性戰爭或武裝衝突。

如果俄烏之爭能放在這個更廣大的框架下作為其中一環作解決的嘗試,這也能為俄烏之間的潛在談判去除「只為平息戰爭」的標籤,減少雙方對於談判只是打不贏戰爭的「第二選項」的感觀,有助推動雙方作出必要的讓步。

坦率而言,盧沙野的言論固然有點挑釁性,但其兩點爭議背後卻暗示出俄烏衝突的其中一個較有成功可能的解決方向。

盧沙野4月21日的訪問有哪些爭議言論?

他一方面以歷史角度質疑烏克蘭對克里米亞的主權,與中國尊重烏克蘭領土完整的立場似有不合,另一方面,他更進一步聲稱15個前蘇聯國家的主權在國際法上「沒有有效主權」。

這是盧沙野首次引起歐洲輿論反彈嗎?

盧沙野的言論在西方惹爭議,這不是第一次。此前,其有關兩岸統一後台灣人民應該接受再教育的言論,就已經引起過不少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