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在加沙地帶的「李普塞特困境」

撰文:聯合早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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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鎖只會摧毀加沙地帶的醫療和教育,只會加劇加沙地區的失業及普遍的貧困。生生不息(高出生率)但又缺乏教育和就業機會的加沙,就不可避免地讓以色列陷入李普塞特困境——貧困只會為極端思潮、極端政治提供肥沃的土壤和適宜的溫床。

哈馬斯10月7日對以色列發動名為「阿克薩洪水」行動的大規模襲擊,以色列安全內閣於當日晚間批准政府「進行可能引發戰爭的重大軍事行動」。這一授權被認為是以色列首次正式對哈馬斯宣戰。

隨着雙方對抗白熱化,戰火開始四處蔓延。目前戰火已經燒至以色列北部與黎巴嫩臨時邊境地區。據埃及《消息報》消息,黎巴嫩真主黨武裝組織向被以色列佔領的薩巴阿農場發射數枚火箭彈和炮彈,以軍迅速回擊,展開猛烈炮火攻勢。炮擊黎巴嫩境內目標,引發輿論對以軍「多線作戰」的關注。

美聯社報道,以軍10月9日繼續在以色列南部一些城鎮街道與哈馬斯武裝人員戰鬥,並在北部回擊真主黨的火箭彈和火炮攻擊。報道認為,真主黨加入戰鬥可能會給事態火上澆油。隨着戰事繼續升級,敘利亞境內同情哈馬斯的武裝團體也有可能捲入其中,引發更加激烈的全面軍事對抗。

此輪軍事行動是哈馬斯自2021年5月以來,再次同以色列發生大規模衝突。2022年8月和2023年5月,以色列還曾與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組織(傑哈德)發生激烈衝突。雙方近年來的武裝衝突愈演愈烈,似乎早已為此次事件埋下伏筆。這次衝突既是過去文明衝突的延續,也凸顯以色列對加沙地帶封鎖的現實困境。

加沙地帶土地面積365平方公里,230萬人生活其中,被認為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之一,人口密度為每平方公里5500人,與以色列每平方公里約400人的人口密度形成鮮明對比。有關統計數據顯示,目前加沙地帶的人口,絕大多數是年輕人,其中65%在24歲以下,男性和女性的平均年齡為18歲。

以色列對加沙地帶長達16年的陸地、空中和海上封鎖,嚴重削弱了加沙地帶的經濟。目前,加沙地帶是世界上失業率最高的地區之一,高達45%。此外,以色列多年來對加沙地帶的學校和醫院進行空襲後,人們也無法獲得教育和醫療服務。

這正是以色列面臨的現實困境——封鎖只會摧毀加沙地帶的醫療和教育,加劇加沙地區的失業,及普遍的貧困。於是,生生不息(高出生率)但又缺乏教育和就業機會的加沙,就不可避免地讓以色列陷入李普塞特困境——貧困只會為極端思潮、極端政治提供肥沃的土壤和適宜的温牀。

所謂李普塞特困境,是我基於李普塞特的觀察而「杜撰」的一個概念。李普塞特(Seymour Martin Lipset,1922年至2006年)畢業於紐約市立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曾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任教,主攻政治社會學、社會分層理論、公共輿論以及知識分子的社會學研究,擔任過美國政治學會主席、社會學協會主席。他橫跨政治學和社會學兩個學科,成為唯一主管美國政治學會和美國社會學協會的人。

李普塞特的經典著作《政治人:政治的社會基礎》(Political Man: The Social Bases of Politics)在1960年出版。他在書裏提及,在一項針對1945年至1955年的世界經濟與民主情況的研究中發現,國家經濟發展程度,往往與極端主義力量存在着一種反向關係,就是在越富裕的國家或地區,極端思潮、極端政治就越沒有市場。反之,那些越貧窮的國家或地區,極端主義運動越是強大。

2023年10月26日,以色列特拉維夫有人質家屬參加集會,要求哈馬斯槍釋放家人。(Reuters)

制裁掩蓋地方統治者無能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原因簡單:隨着經濟之增長而出現的財富和教育的增進,會使得低層階級眼光開始變得較遠,政治觀點也更趨複雜多元。這樣可以促使低層階級受到交叉壓力,以此來減少某些意識形態對他們的束縛,使他們不易接受極端主義思想。反之,當經濟發展緩慢甚至倒退,會導致國民收入低或下降。這時,人民的不滿情緒自然會加強,而這正是政治極端主義賴以存在的社會基礎。這也正是包括法西斯主義、納粹主義、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等在內的政治極端主義賴以存在的社會基礎。

由於以巴關係的特殊性,加沙地帶雖然不屬於以色列內政,但它又確實與以色列有着理不斷剪還亂的關係——在一定程度上,加沙地帶可視為被佔領領土,因為儘管以色列於2005年正式從飛地撤離軍隊和定居者,但以色列仍完全控制其邊界、領空和領海。

誠如供給學派旗幟性人物、美國經濟學家阿瑟·拉弗(Arthur Betz Laffer)所說,如果在正常情況下,一國經濟搞不好是顯而易見的,這時,這些政權的合法性會受到嚴重挑戰。反倒是制裁掩蓋了統治者的無能——他們可以將經濟搞不好歸咎於封鎖和制裁。更重要的是,封鎖之下,被封鎖國或地區與他國人民的交流減少。又由於制裁等因素,國民更趨貧困。這時,社會就會走向我所說的那種李普塞特困境。

也正是基於以巴之間的這種特殊關係,再加上過往的衝突,導致加沙地帶的貧困問題,必然反應到以巴關係上來。可預期的是,只要加沙地帶的社會經濟得不到發展,長此以往,這種衝突永遠沒有盡頭。哪怕是以色列以戰爭的形態將加沙地帶的哈馬斯殺盡,這個(貧困)溫床不除,新的哈馬斯還是會不斷湧現出來,甚至越來越激進。

作者韓和元是中國經濟學者、財經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