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約公屋|簡約了建築和設計 別簡約了這一大問題

撰文:李淑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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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約公屋」實質是「過渡性房屋」及「臨時房屋」,但以「簡約」取代「過渡」和「臨時」等字眼,並且採用簡約設計和組裝合成建築法,以求快速興建公屋單位,暫時改善基層住屋慘況。不過,困擾香港多年的房屋問題恐怕難以「簡約」。

由於「南昌220」租約最長只有兩年,故早已「打開口牌」明言不能保證住到上樓,只能聚焦處理劏房戶被社會孤立的困境,協助他們接觸到社會資源和支援,即使日後重返劏房仍能獨立過較好的生活。(張浩維攝)

只解燃眉之急
不是長遠之計

「簡約公屋」先在廠房製造各個組件,包括飾面、固定裝置和屋宇設施等,再直接運送至工地,裝嵌成為建築物。過程可令單位標準化、減省現場施工工序、加快建屋速度。

不過,「簡約公屋」終究是「過渡性房屋項目」,屬於「臨時」性質。根據房屋局,政策理念是優先為輪候傳統公屋三年或以上和劏房住戶,安排入住「簡約但適切的居所」,讓他們在入住傳統公屋之前,至少5年時間可以享有一個「 安樂窩 」。除此之外,局方還以「提量、提速、提效、提質」為賣點,揚言「簡約公屋」能夠紓緩公營房屋供應壓力,所以推出以當前公屋一般申請者平均輪候時間5.6年「封頂」的全新公屋輪候指數「公屋綜合輪候時間」,目標是在2026/27年度之前把輪候時間降低至4.5年。

然而,本港不乏由政府或非牟利機構(NGO)推動的過渡性房屋項目,但公屋輪候時間未見大幅縮短。2022年11月,立法會房屋事務委員會評審委員會批出41個NGO的過渡性房屋項目,合共提供約18,200個單位,總資助金額約98.8億元。項目固然有助改善公屋輪候者的居住環境和租金開支,但對減少輪候時間並無太大幫助,例如截至2022年9月底,公屋一般申請者的「公屋綜合輪候時間」為5.6年,只是比2021年微跌0.4年。

是次項目政府採用「組裝合成」建築法,即是先在廠房製造各個組件,包括飾面、固定裝置和屋宇設施等,然後直接運送至工地,再裝嵌成為建築物,從而令單位標準化、減省現場施工工序、加快建屋速度,務求「快靚正」。(資料圖片)

過去不乏項目
坊間反應冷淡

除了「治標不治本」,以往的過渡性房屋項目還出現不少問題,包括租住期短、空間有限、位處偏遠等等,有的甚至「過渡完再過渡」,對部份基層而言不具太大吸引力。

本港首個使用組裝合成建築技術的過渡性房屋「南昌220」,由2020年8月入伙至去年底結束,結果只有不足三成的公屋上樓率,另近13%無法銜接到其他社會房屋,須回歸私樓市場,甚至重返劏房。項目由政府興建及統籌,並由社會服務聯會策劃,其業務總監黃健偉於「南昌220」結束營運後接受《香港01》訪問時坦言,「項目就是讓公屋輪候人士在輪候那5年間有2年不用住在劏房裏。」因為「南昌220」的租約最長只有兩年,即早已「打開口牌」明言不能保證住到上公屋,只能聚焦處理劏房戶被社會孤立的困境,協助他們接觸到社會資源和支援,即使日後重返劏房仍能獨立過較好的生活。

「南昌220」合辦機構東華三院代表透露,在土地租用期屆滿時,只有只有約20戶獲編配公屋,其餘60多戶要自行處理租約滿後事宜。在屋宇署批出項目圖則的2018年初,公屋一般申請者輪候時間為5.1年,但到今年中已增至5.8年。換言之,除非興建公屋的速度能趕上過渡性房屋租期,又或是兩者能夠配合,才能保證租客成功銜接公屋。

另一個命運「坎坷」的過渡性房屋項目,是由香港聖公會福利協會、新鴻基地產和政府合作興建的元朗「同心村」,有近一半空置率。項目去年5月入伙,1,800個單位只有700戶是合資格輪候公屋人士,另有400戶是營運機構認可的有需要人士。

立法會新界西北議員田北辰認為「同心村」已算是「筍盤」,鄰近元朗西鐵站和大型商場,但入伙近一年入住率依然低落,擔心比其更為偏遠的「簡約公屋」將會重蹈覆轍。政府目前公布8個「簡約公屋」選址,只有3個位於市區,其餘位於小欖樂安排、屯門第3A區、屯門第54區、元朗攸壆路及上水蓮塘尾,都欠缺完整社區配套,本身也不是以建屋作為長遠規劃用途,有機會造成「職居分離」。田北辰擔心,市民對入住郊區的「簡約公屋」反應或會不太熱烈,恐怕造成空置情況,未能充分發揮好「過渡」的作用。

根據差餉物業估價署上年5月公布《香港物業報告2022》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底,全港私人住宅整體空置量為50,164伙,空置率約4.1%,按年減少0.2個百分點。

問題在於臨時
港淪下流城市

過渡性房屋之所以無法解決房屋問題,關鍵在於其「臨時」性質,以為可讓等候入住公屋的基層家庭暫時有個棲身之所,而不想主動承擔其居住責任,以免影響樓市波動。本港知名地理學者鄧永成曾與葉鈞頌、梁漢柱及馮國堅合撰《「過渡」措施目的成謎 勿把城市簡化為宿舍》一文,批評特區政府近年不時抽離歷史脈絡及現實背景,胡亂挪用外國諸如「過渡性房屋」等新興房策詞彙,不斷壓縮甚至偷換「空間公義」的概念。

文章提到一個發生在19世紀法國巴黎,資產階級如何推動城郊工人上車做業主的故事。當時,工人需要到城內工作的機會,工廠則需要工人的勞動力;然而,儘管資產階級歡迎工人進入城市,但礙於城市擴張的空間壓力,只能把他們安置在指定地點,又鼓勵他們努力儲錢置業;結果,工人得到的只是一種聚居城市的感覺,而非真正參與城市生活的權利——他們的居住面積愈狹小、生活條件愈簡陋、空間使用愈不足、社區設施愈不便、群居生活愈疏離,「房屋」被簡化成為「宿舍」,城市也變得「下流」。

鄧永成等人指出,這背後反映的意識形態,是將人分成「有樓」及「無樓」兩類,而前者才算是「這個城市的人」,政府就可藉此管理城市生活,以保社會和諧穩定。特區政府正因為此,不願大舉興建公營房屋,所以歷來總想透過「臨時房屋」暫緩壓力。

早於1946年,本港已有首個臨時房屋區,用來安置受清拆、火災或其他天災影響的居民。其後,臨屋區由原始的木板、鋅鐵搭建,進化成有石棉瓦頂,再於1990年代末期,演變成4至29層高的中轉房屋。在高峰時期,全港先後建有6個中轉房屋項目,全部位於新界,後因使用率偏低,大部分已被拆卸。時至今日,當社會越來越進步、經濟越來越發達,市民卻越來越難有安身之所,而政府則仍「換湯不換藥」地推出過渡性房屋。

二次世界大戰後大量內地人移居香港,本港人口由1945年的60多萬,短短5年間就激增至約230萬,有部分內地難民在石硤尾搭上木屋形成臨時房屋居住。

房策嚴重脫軌
錯在置業主導

前車可鑒,房屋局強調「簡約公屋」是「汲取營運過渡性房屋的經驗」,短期內旨在解決部分人迫切房屋需要。那麼,長期而言,房屋供不應求的問題怎樣解決?

特首李家超於《2022年施政報告》中提及,未來十年提供約36萬個公營房屋單位,惟單位落成分布「頭重尾輕」,前五年期(2023/24-2027/28年度)僅約三分之一單位落成,當中8.26萬是公屋(包括綠置居)單位,另外4.51萬為居屋單位。因此,當局將於五年內加快推出3萬個「簡約公屋」單位,相信可以暫時應付「頭重尾輕」的問題。可是,截至2022年9月底,全港還有13.55萬宗一般公屋申請和9.91萬宗非長者一人申請,可見短缺不小,而隨著樓價持續高企和人口持續增加,需求只會有增無減。

根據政府對上一份於1998年發表的《長遠房屋策略》, 當時主要以建屋、自置居所和輪候公屋為目標,集中資源為低收入家庭提供公屋,停建資助出售單位,盡量減少干預市場。但亞洲金融風暴之後,香港經濟和物業市場於開始復蘇,樓市續漸熾熱,公營及私營房屋的供求均嚴重失衡,樓價和租金已上升至超逾一般市民可負擔的水平。於是新屆政府於2012年成立長遠房屋策略督導委員會,並於2014年出版《長遠房屋策略》,自言採取「供應主導」和「靈活變通」原則,每年更新長遠房屋需求推算。然而,十年來,政府既未能因應需求加大公營房屋供應,亦未能積極出手調控只升不跌的樓市,導致房屋問題依然嚴峻,基層市民上樓遙遙無期,中產市民也只能望樓興嘆。

事實上,回歸後公營房屋佔全部房屋比例至今還是不過一半,根據政府統計處數字,2021年公營租住房屋單位及資助出售單位合共有127.7萬個,私人永久性屋宇單位則有168.2萬,公營房屋和私營房屋比例為43:57。有趣的是,截至2020年後期,本港的自置居所比率只有51.2%。也就是說,有人無屋住,有屋無人住。根據差餉物業估價署去年5月公布《香港物業報告2022》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底,全港私人住宅整體空置量為50,164伙——光是這些空置單位,已經多過「簡約公屋」的三萬個單位。

這不禁令人疑惑,政府除了不斷賣地、起樓,就不能更積極地檢討公私營住屋用地分配嗎?本港深層次房屋問題牽涉複雜的炒賣問題、房稅漏洞、利益爭奪等等,只用五年卻動用天價的「簡約公屋」到底能幫到多少,是一個很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