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大廠染指NFT 顛覆創新還是投機工具？
非同質化代幣（NFT）的藝術和運動球星收藏品，今年多次創下拍賣或轉售高價。這種技術最近也吸引了傳統遊戲大廠，月初法國開發商Ubisoft宣布將於一款遊戲推出NFT。有些同業如Electronic Arts（EA）、Square Enix也看好其潛力。然而，這似乎並非「機迷」樂見。Ubisoft公布計劃後遭玩家大量負評；有類似計劃的另一廠商更要轉軚撤回以平息眾怒。到底這些業者預期NFT可以如何改變遊戲界？一眾玩家又為何如此抗拒？
隨着加密貨幣漸受主流重視而大幅升值，NFT收藏品也有價有市，利用NFT發表的數碼畫作、球星卡、虛擬土地、球鞋的NFT，或者日本音樂大師坂本龍一近日開售的音符NFT，均多番創下驚人拍賣或轉售價。
在遊戲界，一方面，以《Axie Infinity》為代表的區塊鏈NFT遊戲崛起，以「邊玩邊賺」（play-to-earn）的遊戲設計招徠，掀起「遊戲化金融」（gamefi）潮流，甚至是一些東南亞國家玩家在疫情下的重要收入。另一方面，最近連一些傳統遊戲大廠也不甘後人。《刺客教條》（Assassin's Creed）、《極地戰嚎》（Far Cry）、《看門狗》（Watch Dogs）等著名遊戲的開發商Ubisoft，在本月初宣布將進軍NFT，是趕上NFT熱潮之中最具分量的遊戲開發者。
遊戲界的顛覆創新力量
Ubisoft與區塊鏈Tezos合作，在九個國家推出名為Quartz的NFT平台，玩家可交易由它發布並統稱為Digits的NFT。基本上，NFT就是利用區塊鏈技術認證真偽和擁有權的數碼資產。Ubisoft在旗下射擊遊戲《火線獵殺：絕境》（Tom Clancy’s Ghost Recon Breakpoint）中，免費限量發放三款共逾2,000個NFT，分別是遊戲內的頭盔、褲及槍。每個均有獨一無二序號，會在遊戲內展示；但Digits對遊戲性（gameplay）並無影響。
就如其他NFT，Ubisoft說玩家也可以將之出售；Digits將會記錄歷代擁有者。Ubisoft聲稱：「有了 Digits，一個物件不再只是局限在玩家的遊戲庫中，因為它們可以在Ubisoft生態以外的第三方平台上售予其他適合的玩家。」
這種對虛擬資產的「擁有權」，是現時支持NFT的遊戲業者想要強調它與過往遊戲道具的不同之處。事實上，機迷一直都在遊戲內花錢購物。根據遊戲市場調查公司Newzoo，全球約有30億機迷；本年在遊戲軟件上錄得1,800億美元的花費中，有三分之二是在遊戲內購買虛擬物品。投行Jefferies分析師Andrew Uerkwitz認為，「NFT和區塊鏈只是將遊戲界多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合理化』」，在擁有權上加多了一重信任。
跨區塊鏈儲存及運算業者Aleph.im本月中與Ubisoft達成合作，其創始人Jonathan Schemoul預期，可互相兼容的虛擬資產將會是遊戲界的重要突破，令遊戲體驗更多享受。市場調查公司Ampere的遊戲業分析師Piers Harding-Rolls預期，NFT和區塊鏈遊戲「是遊戲業界的顛覆創新力量」，所有大型業者都會設法從中獲利。
確實，Ubisoft以外也有其他知名傳統遊戲業者看好NFT。AAA級美國開發商EA以《戰地風雲》（Battlefield）、《模擬市民》（The Sims）系列聞名，其行政總裁Andrew Wilson在11月初的財務上說，「NFT會是我們行業未來重要的一部份」。他以公司旗下足球遊戲《FIFA》為例，聲稱若引入NFT可以擴闊遊戲模式：「球迷和玩家想要更多遊戲模式，不再只局限於一場11對11的比賽。他們想要更多遊戲以外的數碼體驗，例如電競、NFT甚至運動消費。」
社交遊戲開發商Zynga區塊鏈遊戲副主席Matt Wolf透露，計劃明年初發售幾千個NFT，也可能會容許玩家透過遊戲賺取NFT。開發《Final Fantasy》的日本業者Square Enix在上月初的財務簡報中透露，計劃透過推出收藏品和區塊鏈遊戲來進一步探索NFT領域。遊戲直播平台Twitch本月中成立基於區塊鏈Solana的遊戲NFT交易平台Fractal，其共同創辦人簡彥豪稱：「遊戲業內我認識的所有人，不是已經在做NFT遊戲，就是正在思考怎樣做，或者變得非常想做。」
遊戲界嘗試引入NFT的另一意義，還可能牽涉我們未來的互聯網甚至生活。若你相信中外大小科技公司在吹噓的元宇宙（metaverse），花長時間在虛擬世界的機迷可能是最早期會「活」在元宇宙的人，如何買賣和使用虛擬資產將是這世界的一大核心技術。也難怪Ubisoft的策略創新實驗室副主席Nicolas Pouard揚言，「Quartz是Ubisoft發展真正元宇宙這宏大目標的第一個組件」。
觸怒機迷的「無用科技」？
不過，傳統玩家對於自己的遊戲要引入NFT並不受落。在Ubisoft宣布上述NFT計劃的YouTube影片下，逾四萬用戶按下負評（dislikes），佔影片評分95%。而且，據彭博檢視公司內部文件發現，《火線獵殺》品牌的消費者情緒，由本來多數正面，在一周間變成極度負面。
觸怒機迷的還有烏克蘭開發商GSC Game World。本來公司在本月中宣布發售遊戲《Stalker 2》的NFT，購買者的名字或暱稱可顯示於遊戲內的桌面或牆上，還遊戲用的手套、紋身、服飾造型、徽章等NFT，以及不會用於遊戲內的虛擬收藏卡。玩家群起反對後，起初GSC在Twitter發文捍衛，強調會將NFT所得融資和收入用來提升遊戲品質。惟眾怒難犯下，GSC在公布計劃後不足36小時撤回決定。
整體而言，傳統機迷抗拒NFT大致上有幾個原因。首先，出現不少牽涉詐騙的NFT或區塊鏈項目，不論是開發方捲款潛逃，還是透過詐騙連結盜竊之類，仍然時有聽聞，不少玩家甚至遊戲業者自然有所警惕。遊戲大廠Epic Games行政總裁Tim Sweeney在9月坦言：「我們不會碰NFT，因為整個領域現時是混雜着去中心化基礎技術和詐騙。」Microsoft遊戲品牌Xbox主管Phil Spencer也有同感：「NFT有很多投機和實驗，其中有些是利用或剝削性質多於娛樂。」
其次，機迷擔心區塊鏈技術耗電不環保。但Ubisoft辯稱，他們使用的Tezos區塊鏈採用權益證明（PoS）共識機制。Tezos聲稱，相比用工作證明（PoW）的比特幣，其每宗交易「耗能少200萬倍」。
更根本的是，傳統玩家不明白NFT有何必要。一方面，不少評論和NFT反對者均指出，這些遊戲業者的NFT願景似乎不設實際。例如當NFT被視為跨遊戲甚至跨平台的數碼資產，他們卻想不出不同遊戲廠商之間有什麼誘因要互相兼容對方的NFT，而且還有知識產權疑慮；更可能的是在同一大廠旗下遊戲之間互通，他們認為這種程度的遊戲道具買賣渠道和技術早已存在，毋須動用NFT。何況，Ubisoft在是次《火線獵殺》的NFT擁有權上設了多個條件限制，雖然有助預防非玩家炒賣，但也與NFT的去中心化概念有距離。
另一方面，以現有遊戲水平而言，相比從一開始就設計成讓玩家賺錢為主的區塊鏈遊戲，傳統遊戲玩家顯然更重視遊戲的內容質素，他們看不到NFT對提升遊戲內容品質有何直接貢獻；質疑這不過是另一種形式從玩家榨取更多「課金」（microtransaction）。
更進一步說，或許這類玩家最不想看到的是，有朝一日投機炒賣價值的NFT侵蝕遊戲文化。遊戲大獎（The Games Awards）主持Geoff Keighley表示，他喜歡遊戲創作者可以透過NFT銷售得到版權費的概念，但不希望遊戲變成單純的商業平台，他強調：「我喜歡遊戲，尤其是其內在的世界觀、故事和體驗。」代表Ubisoft巴黎分部的法國工會SIJV批評，NFT只是一個無用、高成本、破壞生態的科技，把玩家變成最不受規管的資本主義的目標，「與享受遊戲的樂趣相距甚遠。」
這些玩家的意見或許也反映部份遊戲業者的立場，現時遊戲業者對NFT的態度不一。同樣曾「轉軚」的遊戲社群通訊平台Discord上月一度暗示，將整合NFT、加密貨幣錢包等功能至平台。在用戶反對下，行政總裁Jason Citron在Twitter上「澄清」：「現時我們沒有計劃發布這內部概念。目前我們專注於保護用戶免受垃圾訊息和詐騙侵害。Web3（基於區塊鏈的第三代互聯網願景）有很多優點，但也有很多以我們這種規模所需要解決的問題。」
有些如開發商Valve旗下的電腦遊戲發行平台Steam，上月要求所有NFT或區塊鏈遊戲從其遊戲商店下架。有些如Epic Games，雖然無意在自己研發的遊戲加入NFT，但在遊戲商店中「對於支援加密貨幣或基於區塊鏈資產的遊戲保持開放態度」。
面對玩家不滿，Ubisoft仍維持推出NFT，其策略創新實驗室副主席Pouard認為只是批評者誤解NFT，預期玩家會逐漸接納。他認為Ubisoft視這一次為實驗，所以無計劃從是次NFT轉售中分成獲利：「我們想知道去中心化可以為玩家帶來什麼。」他覺得NFT是大勢所趨：「這種重大的轉變確實需要點時間。」
諮詢公司Omdia遊戲業首席分析師George Jijiashvili提醒，未來NFT將在遊戲界中佔一席位，但現時還是「胚胎期」：「沒有完整評估就趕着發行NFT，可能嚴重損害聲譽。」NFT無疑是今年一大重要科技趨勢，踏入新的一年，可以觀察NFT甚至各種區塊鏈去中心化應用，到底可否洗脫這些投機、詐騙的惡名，向世人預告下一代互聯網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