佔領華爾街十年——那些曾經很「左膠」的主張

撰文:萬學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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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領華爾街」不知不覺間已是十年前發生的一場運動。這場由反對華爾街金融資本主義引發的政治社會運動,蔓延至世界各地超過80個主要城市。運動由飽受失業困擾、經濟危機,而且深受金融資本主義所害的民眾帶備睡袋等物資憤怒地走到全球最大的金融銀行集中地美國華爾街約300 米外的三一大道(Trinity Place)開始,他們叫喊「我們屬於那百分之九十九」(We are the 99%)的口號,對華爾街銀行家感到無比的憤怒。尤其是政府需要出手拯救介乎崩潰邊緣的銀行體系,但銀行家卻仍然享受上億元的酬金,似乎除了社會底層的民眾,沒有人需要為世界的經濟危機付上任何代價。
佔領華爾街運動並沒有持續很久,經歷了七十日的街頭佔領便以清場告終,但這場反對資本主義、追求社會變革的運動就這麼直接地消失而未有留下任何痕迹嗎?

這場佔領運動在2011年9月17日的美國憲法日聲勢浩大地展開,社運人士很快便佔據了街道並發表演說,高舉不同的標語控訴社會的不平等。面對美國疲憊不堪的經濟危機,他們已失去信任政府的耐性,厭倦了政府失敗的經濟措施及政商勾結的政治制度。他們手牽手肩並肩,深信這場運動即將帶來改變,並開始在祖科蒂公園(Zuccotti Park)築起帳篷,準備以逸待勞的長期抗爭。「華爾街是我們的街道」(Wall Street is Our Street)的口號成為了一切「改變」的起點 —— 佔領華爾街,奪回本來屬於人民的金融中心。

奪回屬於人民的金融中心

那些對社會現狀的批判充滿了浪漫、激情,而且好像實驗般在這場運動之中發生:他們組織起大會討論運動方向,並籌措食物委員會分發物資;他們組織起自己的圖書館和閱讀會,傳播對於資本主義的批判;他們當中的藝術家創造不同的音樂、戲劇、畫作,解釋這場運動的前因後果;他們自發清潔周遭的範圍,並視這個地方為實踐政治理想的起步點;他們通過公眾討論和小組共識達成決議,猶如一個烏托邦的社會;他們還提倡財富要平均分配的共同理想,甚至認為資本主義已經爛透,不再相信政治人物,認為應該取消政府和法律。

這些思潮席捲不同的城市,也蔓延到香港。中環滙豐總行下的空間成為反對不公平金融秩序的前線,他們以「佔領中環」響應正在紐約街頭上演的佔領運動。他們佔領了銀行總行下的空地,展開性質差不多的活動,他們讀書、討論、分享、創作和傳播。他們期待佔領會得到更多人響應,期望崇拜金融資本主義的香港可以出現結構性的改變。

他們叫喊「我們屬於那百分之九十九」(We are the 99%)的口號,同時對華爾街銀行家感到無比的憤怒。(網上圖片)

昔日很「左膠」 今日很「正確」

跟很多社會運動一樣,隨着失去焦點和浪漫化的政治主張,「佔領華爾街」運動亦經不起曠日持久的動員,逐漸胎死腹中,然而很多「左膠」的主張卻可以植根在社會中,謀求改變的時機。

在美國,左翼的佛蒙特州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是改變的契機。他接連在2016年和2020年參與美國總統大選民主黨的黨內初選,初試啼聲便競爭對手——讓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吃盡苦頭,第二次上陣時又再因着進步的社會改革主張而一度與現任總統拜登在民主黨內分庭抗禮。儘管結果沒有戲劇般發生,桑德斯沒有贏得民主黨的提名,但卻令其主張成功寫入了民主黨的黨內議程及美國政治輿論的核心。

2020年7月,當時仍在競逐白宮寶座的拜登與桑德斯發表了共同的宣言,這個宣言吸納大部份桑德斯拉近美國貧富差距的政策綱要,包括全民的醫療保障、可承擔甚至免費的大學和幼兒教育,甚至其他減少社會收入不公的措施等。這些昔日被美國主流社會認為不着邊際、癡人說夢的政治主張,陸續成為美國民主黨的主流意見,甚至被認為將影響往後四年或更長時間的美國議程。支持桑德斯所倡議的社會主義政治主張的年輕選民,也陸續成為美國社會的主流,桑德斯自己曾經表示:「我們在世代的辯論中正取得勝利!」(We are winning the generational debate.)

2021年3月,拜登政府開始把這些和桑德斯合作的政策逐步出台。他分別向國會公布2021年美國援助方案(American Rescue Plan)、美國創造職位方案(American Jobs Plan,又稱「美國基建計劃」)及美國家庭方案(American Families Plan),是為拜登政府的「重建美好方案」三部曲。這些方案都明確地把社會不平等和資源分配不均的問題放進政府的日程,並且強調政府的責任是為改善這些問題而存在。

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民主黨的黨內初選,左翼的佛蒙特州參議員桑德斯(左)成為了挑戰金融秩序的政治人物。(美聯社)

社會改變的力量

左翼的社會主張和政治改革曾經在華爾街佔領運動失敗後被眨得一文不值。那些主張都被認為浪漫而不切實際,但毫無疑問它們正逐步重奪政府政策的話語權。尤其是,當過去美國新自由主義的政治經濟逐漸響起警號,小政府大市場的「公式」更反映政府面對市場的束手無策,市場逐漸變成財閥巨企的私人遊樂場,這些都揭示了舊制度正土崩瓦解,改變的力量逐漸成形。

今年5月,《紐約人》(New Yorker)以「美國是否正進入一個新的政治時代?」(Are We Entering a New Political Era?)為題探討美國政治社會的改變。根據他們的觀察,新自由主義的政治結構正在一步一步沒落,但右翼的民粹主義者沒有能力取而代之,反而是屬於年輕一代的左翼社運組織Justice Democrats,正一步一步學習如何把他們的政治理想引進到美國的兩黨政治,終結過往由政商壟斷的美國政治。社會的改變正在發生。這亦證明,儘管社會運動往往不能在一夜之間把所有事物都改變,但畢竟最不能抵擋的社會變革永遠是逐點逐點累積、萌芽和成長的思潮。

當改變力量成形,改變就會出現,我們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