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中風變無家者 流落深水埗籠屋、街頭:做導賞員令我有番鬥志

撰文:黃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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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家者給人的印象,往往是受助的一群。近年時興社區導賞,你有沒有想過,他們正是最佳的導賞員?深水埗有籠屋、麵包店幾點開舖、哪裏最方便洗澡,你可知道?
這天曾經露宿的阿包帶着一班大小朋友導賞深水埗,70歲的他笑呵呵地自稱「包公」,「叫包公型啲嘛。」其實他哪裏介意型不型,自稱包公,只因「做導賞第一要親切」。

阿包說以前以為導賞很易,參加了計劃才發現很多東西要顧,「要親切,微笑,要諗遊戲,令人投入。」(黃寶瑩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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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中風失工作 曾住三層式籠屋

「尋日仲係好哋哋,今日就瞓街,行路都行唔快,真係好灰。」阿包說起當初,不禁一直搖頭,但他頓一頓又笑笑,「最近就有鬥志,培養到自己(導賞能力和知識),真係好開心。」

早前非牟利機構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舉辨「深導行」社區導賞計劃,為10位曾經露宿的「老友記」和10位「影子導賞員」義工做培訓,月前開始正式出團。「坊間好多人想了解佢哋,咁不如由佢哋介紹𠵱個社區。」負責計劃的協會職員馬先生說。「講起深水埗我哋只知道鴨寮街,但原來區入面仲有壁畫,基層嘅生活狀況又係點?」因此導賞團的路線涵蓋籠屋外圍街道、北極熊壁畫、通洲街公園等,由無家者親述深水埗不同的面向。

當晚是阿包的第三團導賞,兩度輕微中風的他走得不快,嘶啞的聲音無礙他自信地指揮大家,「各位團友,停一停。」他指着一幢平平無奇的大廈,打開文件夾,開始訴說籠屋的故事。

2011年,阿包因輕微中風無法工作,求醫時用盡積蓄,欠租被趕,他求助某非牟利機構,每天有少許乾糧,露宿一個月後獲對方介紹到籠屋居住,一個床位1,300元,租金由機構暫付。「三層(碌架床),中間嗰層最平,最矮,換衫做乜都要落嚟做咗先返上張床度。」阿包說。「環境非常惡劣,又小強,又木蝨。」

說起籠屋的故事,阿包說:「環境十分之差!」(黃寶瑩攝)

當眼位空氣好 草叢位多蚊有異味

此前睡在街上的那一個月,又是怎樣過的?「明明之前仲同人玩、打麻雀,點解今日會瞓街,真係好唔開心。」但還是要生存,他漸漸摸索到適合的「床」,「當眼嘅位置空氣好啲,但好易俾人嘈醒,近草叢靜少少,但好多異味。」來到通洲街公園,阿包指着角落一張椅子說:「我以前瞓呢張,夠靜啊。」

不過政府為防止無家者露宿,公園所有椅子都加上了扶手。但無家者哪裏有選擇?「要瓹入去瞓,瞓得耐會攰,要轉身,一轉身,就要醒。」阿包說。「一落雨,急住走,試過一起身就撞到大髀。」

每逢下雨,阿包就只能在附近撿幾張報紙,鋪在有蓋的地上。有次其他露宿者給了他一張紙皮,阿包胡亂搭了間「屋」,挨住就睡。但雨偶爾會撇進來,「惟有坐喺度,坐到天光。」

街頭生存之道:體育館取水、殘廁沖涼

天亮了,他就拖着走得不快的腳,趕去麵包舖買個兩元的菠蘿包。麵包店的營業時間他最清楚,「朝早6點半開,夜晚7點幾就閂門。」水呢?「體育館。」消磨的地方呢?「圖書館。」到7點阿包就又趕去買個菠蘿包,睡前才吃——下午那餐,已直接省去。

「你知唔知邊度可以沖涼?」阿包說。「係殘廁!空間大啲,又有洗手液。」原來在街上生活,選擇什麼地方洗澡也有學問。

後來阿包上了籠屋,忍受不了惡劣環境,又回到街上。一個來探訪的教徒介紹他到教會吃飯,他更在那裏遇上基督教關懷無家者協會的外展社工,住進協會的宿舍。調理身體後,阿包離開了宿舍,重回茶餐廳做侍應。四年後,他的病復發,再度辭去工作,去年又走上街頭。這次他跑到長沙灣的公園,「唔想俾識得嘅人撞到。」

那公園常有吸毒者伺機偷竊,有天阿包被偷去銀包,山窮水盡,只好去社署求助。登記了,無家者協會看見他的名字,把他帶回宿舍,結束這次三個月的露宿。

小朋友自告奮勇,一嘗難以入睡的味道。(黃寶瑩攝)

愛上畫畫唱歌導賞 「好過畀100蚊我」

剛開始時他仍抱着自卑,「無家者𠵱三個字帶畀我好大負累,朋友問我住邊,都唔敢講。」後來他參加了協會的畫畫班、詩歌班,還有最近的導賞,慢慢打開了心結,「𠵱度嘅職員、老友記大家都好熱情,自己又參加咗唔同活動,同人多咗溝通,第一,舒緩自己嘅心情,第二,增長自己嘅知識。」阿包說。這裡沒有歧視,又幫助他發掘興趣,「好過畀1,000蚊我」。

初初帶導賞團時,阿包很緊張,「嘩,成頭汗,唔習慣,後來評價幾好,就夠膽。」到了這晚,阿包已沒有太多甩漏了,「影子導賞員」阿樂更說前幾天見他在教新的導賞員出團注意事項,猶如小老師。

協會職員馬先生說:「佢哋往往唔係咁開心,但有咗新身份嘅肯定,找到自己嘅強項,同其他人建立到關係,可以發展自己,𠵱樣係遠超救濟。」

於是無家者不再只是受惠者,也能貢獻社區。在導賞團中,阿包甚至像為小朋友上一堂常識課:籠屋多少租、環境如何……有小朋友問:「點解成日有啲水滴落嚟嘅?」阿包說:「冷氣機滴水嘛。」頻頻滴水的街道,與露宿者的故事,就這樣留在小朋友的心裏。日後,這些小朋友會是那個改變深水埗的人嗎?

在這個不一樣的夜晚,小朋友上了一堂公民課。(黃寶瑩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