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選一周年】高登傘兵黃子健 用新版蛇齋餅糉跟「廢老」論政治

撰文:李慧筠
出版:更新:

編按:一年前的區議會選舉,是雨傘運動後第一次選舉。一些本來沒有從政經驗、但積極投身雨傘運動的「政治素人」,紛紛落區參選。他們只倚仗微小的人力物力,本着將雨傘運動精神在社區延續並深耕下去的理念,跟政黨打對台,最終勝選的只有不足十人。
一年前,第一個在區議會選舉報捷的「傘兵」來自觀塘樂華北,他是東九龍社區關注組的黃子健。這位40歲的「高登仔」,從時事台出走到現實已然一年。世代之爭風起雲湧,由立法會投票掌心雷、港鐵增設關愛座,樣樣關長者事——他們被稱為「廢老」。在人口老化的樂華邨做社區工作,黃子健明白「廢老」的爭拗,卻每天在磅重和蛇齋餅糉之中,探討連結長者、討論政治議題的可能。
攝影:黃永俊

老人邨區議員 不用開會就開街站為街坊量血壓

樂華邨長者蹣跚走到黃子健的辦事處,皆因有年輕髮型師為居民義剪頭髮。黃與助理一同安頓好早到的老人家,接送因迷路而遲到的髮型師,整個早上到處奔走,他跟記者表示歉意,又忙着把一張張摺凳排好在辦事處旁的空地。

「打風呀!」訪問當日掛三號風球,老人家的碎髮在空中紛飛,公公大叫:「像落雪似的!」
這就是黃子健——高登仔、維修師傅、區議員集於一身的他,在義剪完畢後忙於清掃地板。

此時一個等候剪髮的伯伯舉起兩隻手指跟記者說:「剪一次慳返20蚊。」另一位婆婆坐在一旁,跟路過的街坊調笑說:「100蚊一次!」嚇得戴一副黑框眼鏡、穿深綠色休閒馬球衫、深藍牛仔褲的黃子健尷尷尬尬地說:「唔好亂講呀,係免費㗎!」阿婆吃吃笑擺手,講笑咋嘛!

辦事處告示板貼滿了活動通告,有些是義剪,亦有旅遊活動、與地區組織合作的愛心飯。2011年人口普查顯示,樂華北邨45歲以上人口佔總人口約47%,平時屋邨所見也以長者為多。黃子健每天10點開工,下午如果不用開區會會議,必定在屋邨巴士總站旁大廣場擺街站,為街坊量血壓、磅重,「居民買完餸會聚在廣場乘涼,閒談,我也去傾偈,聽聽意見。」

日日做芝麻綠豆小事 拉近領展和商戶分歧

兩年前,東九龍社區關注組開始活躍,住同區順天邨的黃子健畢業後一直做維修,參與義務上門維修時認識了不少樂華居民。居民抱怨上屆區議員馮錦源上任以來很少出現,黃覺得自己可以成為另一個選擇,於是參選。

現在,他要處理很多人們眼中的瑣碎事:繼續為街坊維修洗手盆、水渠,幫長者應付不良電訊公司、申請診所證。屋邨面對的另一大難題,是街市由領展接手,租金價格高昂;屋邨盤踞山上,只有附近居民流連,很少街外客,消費力相對較低。不少小商戶陸續離開,最壞時期,濕貨只剩鹹淡水魚各一檔、凍肉及菜各一檔,長者寧願用兩蚊乘車優惠到其他街市買餸,造成惡性循環。

黃子健在領展一事上是和事佬,先找領展高層要求穩定租金水平,保留小商戶,商戶臨近續租亦會找他商討對策。最近街市有新燒味店進駐,也算是好消息。「領展不會因人流少而壓低租金,傾續租亦好公式化。但你都要顧人流和商戶生意額吧?我好樂意做中間人把兩者拉近點,起碼有得傾。」

有居民來請教他如何填表申請長者日間診所證,這位街坊看起來一點也不老。

力阻海濱音樂噴泉上馬 守護屬於觀塘的一億元

東九龍社區關注組(東九)的「成名作」,可說是2015年收集了9,000名市民簽名,反對以社區重點項目計劃一億撥款中的5千萬元,用作興建觀塘海濱音樂噴泉,並建議把撥款撥予這老人區作醫療用途。當上區議員後黃沒有懈怠,訪問時好幾次說道:「我好想搞掂噴泉先。」

政府的社區重點項目計劃向地區撥款一億,興建有利社區的設施,葵青區先拔頭籌,通過推展牙科、眼科等服務。觀塘區則擬議在遠離民居的海濱公園增設音樂噴泉,上屆議會聲稱有8成居民支持方案;當時東九進行問卷調查,發現在1,645名居民當中,逾一半人不知興建噴泉,9成人甚至反對興建噴泉。這群網民往建制派臉上打了響亮一掌,但噴泉仍舊通過工務小組會議,直至最近黃聯同其他議員提出撤回噴泉,黃子健在會上指出居民對醫療有殷切需求後,陳鑑林之子、民建聯區議員陳俊傑回應醫療是全港性問題,而音樂噴泉可以為居民帶來精神心靈的快樂。

「接下來立法會復會,議題即將上財務委員會,我們想提醒街坊觀塘音樂噴泉一事尚未完結。」東九現想以南區放棄以一億興建酒樓而改建眼科服務的例子,鼓勵觀塘街坊繼續思考這一億元的去向,並籌辦區內大型諮詢,收集居民意見。

「有街坊會問我,起噴泉不是塵埃落定了?項目只是過了工務小組,未上財委會批錢,點起呢?」黃子健續說:「當成層單位都播放免費電視台,接收資訊渠道過於單一,我們就是要給老人家補充未知的消息。」

進化版蛇齋餅糉 街坊互助的契機

當初傘後組織紛紛成立,唾棄建制派討人心的蛇齋餅糉,黃子健說:「派嘢不是純建制專利啊。我無做『蛇』,『餅糉』倒是有派。」但此糉不同彼糉,他們派餅糉是要活用街坊技能,轉化為聚頭認識的契機。「我們請識包糉的街坊,教想學的街坊包糉。整件事變得好互動,有得學之餘,街坊會覺得是自己邨街坊包出來送給自己,而不是說係啊邊個邊個派。」即使糉子有大有細,並不像集團生產的糉子劃一大小,街坊收到反而更開心。黃子健當時和義工連夜趕工:「烚糉、浸糉呀……全部第一次落手,我覺得這模式令參與的人多了一份感情。」

義剪、愛心飯、包糉活動都是契機,關鍵是與居民、老人家保持溝通和互動,甚至談論時事議題。
即使老人家與自己政見不同,老人家並不會拍桌大罵,翌日碰面也會照常打招呼,因為老人家明白了黃等人不是為反而反,而是認真探討政府政策的不足:「我在這裏兩年,無試過畀人指住鬧。」而這些都是長期綿密溝通的成果。

與「廢老」溝通:包糉剪髮時解釋橫洲、棕土建屋

當年輕人以「廢老」迎擊上一代對下一代的偏見不屑,「廢老」似乎成為年輕、學歷、民主的反義詞,黃子健卻直白地回應:「他們應該無實際落過區做事。大家錯覺覺得要改變只能靠後生一票,可在觀塘,長者最多,唔拎長者票,你拎咩?」

這40歲男子對於與長者溝通存在的可能,堅信不移。黃子健未當選時已為長者上門維修,當選後也跟長者討論全民退休保障、橫洲事件。「剪頭髮也好、包糉也好,我講全民退保,他們普遍支持,我就解釋政府方案細節:沒錯,你享用到,但想想自己仔女,很多剛大學畢業,他們即將要面對什麼壓力?街坊問我為何公屋排很長時間、子女排5年都未輪到?我就叫他們看新聞,近來橫洲事件呀,為什麼政府不用棕土建公屋?針唔到拮肉唔知痛,如果他子女關事,會好用心聽,聽半小時都得。」

「以前我以為,喂,開個Facebook大家都知啦。實情要坐低一、兩個鐘同老人家傾,他們喜歡面對面說話。我們便一直揼石仔。」他指的是這一年日復日開街站、打招呼、三號風球放學買餸什麼都跟街坊說上一餐的蠻勁。「每日接觸,才再了解多點長者着緊的事。以前以為他們有福利和住屋就滿足,其實他們不是維園阿伯……」黃子健失笑道:「當初都擔心會有大爭拗,可能我哋睇太多城市論壇啦。」

高登時事台到區議會辦事處 兩邊都聽

黃子健是高登時事台的「巴打」,記者問蒲了多少年,助理在一旁偷笑,黃答道:「好耐。密集上就4、5年吧,以前是CD-Rom(只讀不留言),後來在時事台討論新聞,以嘲笑為主調。直至雨傘運動時開始認真思考了。」他日日爬文,把運動訊息消化乾淨,慢慢學懂分別哪些人認真、哪些人純發泄;更積極參與觀塘塞車及重建討論,促成眾人把心一橫見面組成東九。一年過後,還有時間上高登嗎?「有時間會上,網上有網上的想法,可以與街坊意見放到一起取平衡。」

在網絡和實體社區之間,他選擇兩邊都聽、都思考,這是新一代區議員的必修課。「有時網上意見只是個人想法——我想咁,最好巴士係樓下等我,唔係我等巴士。但落區就知巴士之所以慢,因為下面整路。不過巴打說法亦未必錯,我們是否可結合網上意見加以改善?」

「網絡同落區要同時做的。」東九的Facebook專頁一直熱熱鬧鬧,多討論、組織也常出Post。不過他相信人與人接觸也很重要,而不是在網上講幾句,好多人支持我就完了。「不是這樣的。不可單方面話做網就不做社區。」

不惑之年與四年的承諾

當四年任期過去,黃子健就43歲了。他的耿直和低調,或者未為他帶來太多媒體注視。地區工作就是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像義剪,事前事後準備不少,可看到街坊在風中亂髮呵呵笑,做到三更半夜,他又覺得值得。訪問前後,他很強調兩個字:承諾。「當初你答應了就要盡力做,我都唔細啦,得過且過,我過唔到自己。」可當區議員也不是萬能,訪問當日有街坊請他們處理被收數公司追債卻查無此人的奇事,黃子健說只能代為聯絡每間收數公司,街坊拋下一句「即係幫唔到我」,憤而離去。

芝麻綠豆的區議員,究竟「幫到」社區幾多?處於不惑之年的他說:「四年後,我做完就無悔,好唔好,由街坊評價。」

街坊送了他一個台灣天燈裝飾,寫道:男兒志在四方。百葉簾旁,裝飾與他的社區工作,也是一個有趣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