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今年6月認識李育明和李佳林父子,他們都是白血病患者。李育明大哥是一個不大愛說話的人,至今已去世十天。令他很欣慰的一點在於,在他去世前,他活著看到了兒子李佳林的治療。我斗膽借他口吻,講述了他家從夏天到冬天的非常特別的境遇。沒有誰的生活會容易,比如我,比如你,也比如李育明,和李育明的母親,妻子,孩子。人生一世,白駒過隙,忽然而已。願李育明大哥在天之靈護佑他的妻子和三個幼子,今後的生活平安順遂。圖片:視覺中國、撰文:商華鴿
11月20日,是我去世的第10天。在人們忙於網上購物的11月11日凌晨四點,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叫李育明,福建南安人,享年39歲。白血病奪去我的生命,在此之前,白血病也襲擊了我的次子李佳林。我的主治醫生說,20多年來,他還沒見過父子同時得這種病的案例。今年5月,我的心願是希望能活著看到兒子結束治療。我的心願,在我去世前,實現了。這張照片,是我與兒子今生最後的吻別。(視覺中國) 在我生命的最後五個月裡,承受最大壓力的是我的妻子。她得同時照顧患白血病的父子兩個人。我和兒子看病至今,總共花費70萬左右,目前還欠著10萬的外債。這些錢都是妻子在想法設法籌集,也有太多愛心從社會抵達我的病房,我一直都記在心裡。6月20日晚,福建協和醫院,我到兒子的病房看望他,準備下床回到成人病房的時候感覺腦門開始酸疼。(視覺中國) 6月20日下午,福州市發佈了今年第一個暴雨紅色預警,我的妻子撐傘離開病房,準備回到出租屋給我們父子倆做飯。還記得5月我剛查出白血病的時候,妻子還在上班,她聽到消息後立刻昏過去。兒子已得重病,後來我也得重病,辭去工作的她實在太不容易了。她每天往返醫院和出租屋十幾趟,體重很快掉到78斤。(視覺中國) 10月31日,我們一家三口在福州的住處拍了這張合影。當時我剛從醫院輸了血小板回來,我的狀況一直很不好,但兒子已經結療,進入維持期。妻子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笑容了。但我們三人都沒想到,這張照片居然是我們今生的最後一張合影。(視覺中國) 就在我去世的前一天,我感覺很不好,妻子便很快租車帶我從福州趕回老家,我在老家破敗的房子裡咽了氣。我的家在福建南安的觀山村。這是11月11日的傍晚,我已經去世將近一天。我的母親背著我的小兒子,站在我的靈堂旁邊。我的父親50多歲就過世,我則只活了39歲。讓白髮的母親痛苦地送別我這個兒子,我非常內疚。而我的小兒子還是嬰兒,他對於這一切並不會有任何記憶。(視覺中國) 我家那狹窄的大堂被佈置成靈堂,哀樂一直在播放,不懂事的兒子則在旁邊的小房間裡一直打鬧蹦跳。他只知道,回到家能看到姐姐,是非常開心的一件事。他還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平時我對待兒子比較嚴厲,他可能會覺得,“爸爸為什麼會睡這麼久?”我的岳母也趕來送別。今生沒能向父母和岳父母繼續盡孝心,是我很大的遺憾。(視覺中國) 五歲的李佳林和姐姐玩了一會,又站在房間門口忍不住向外探看,他看到了五顏六色的靈堂。 2017年10月,我陪他去福州看白血病,今年5月,我也確診白血病……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雨下了整整一年,沒停過。佳林,我已經無法再保護你們姐弟三人,以後只能靠媽媽了,這次是永別,我心裡真的放不下。(視覺中國) 11月11日晚,我的母親在為我祈福。在我老家,沾水或見血去世的人,需要在做喪事的時候不停轉動一個竹扎的籠子,籠子下面還扣著一隻雞和一隻鴨。穿孝衣的男子,則是我哥哥。我生病後,我哥哥放棄工作,有時間就去福州照顧我。以後奉養母親的事,只能哥哥去做了。(視覺中國) 兒子李佳林玩累了,很快回到床上睡著。不知道今晚在他的夢裡,會不會有我這個爸爸?平時我管教嚴厲,佳林在家中只怕我一人。我去世後,希望他能盡快懂事,早日能幫媽媽分憂。(視覺中國) 我的親人在深夜還在幫我操辦喪事。我的小兒子躺在嫲嫲的背上,已經睡著了。(視覺中國) 11月11日晚,為我的葬禮忙碌一天的親友在吃麵。第二天早上十點,他們會送我出殯。因為過世年紀不大,我的葬禮辦的相對簡單。(視覺中國) 夜深了,人們漸漸散去,我的母親和哥哥還在為我燒紙。這是我在家裡待的最後一晚,該送別我的人也都來看過我了。第二天早上,靈車會載我去殯儀館進行火化。(視覺中國) 深夜,幾隻木凳擺放在家門口的山村公路上。第二天,它們將放在大堂的門口,用於擱置我的棺材。(視覺中國) 11月12日早晨,山霧瀰漫,看不清人臉,一大早已有親友來到我家附近,想幫忙做事。(視覺中國) 11月12日早晨,樂隊在晨霧中的路邊開始演奏。附近不少鄉鄰,想必都會被他們吵醒吧。(視覺中國) 11月12日早上,我的小兒子被抱出靈堂的時候,一直努力掙扎著向我揮手。他可能意識到了什麼,但卻還不會說話表達。自從次子李佳林和我相繼得病,最小的兒子就一直在老家由我母親養育。我照顧他的時間最少。但我知道,他在我被運走火化之前,是真的捨不得我的。他還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但他什麼都知道。(視覺中國) 11月12日早上,一副棺材正被抬到我家。我家在一個山村的半山腰,上下並不容易。 11月12日早上,人們在最後對我進行告別,我的小兒子被大人抱著,不停撫摸我的相片。我也好想抱抱他,但是今生不再有機會了。(視覺中國) 我被放在棺材裡,抬到了路邊。擱置棺材的長凳被做法事的人推倒了。(視覺中國) 送葬的隊伍抬著我的遺體,沿著狹窄的山路走向路邊。鄰居家種的一棵柚子樹結了不少果子,今年不知為什麼,有不少果子一直沒有摘。(視覺中國) 奈何橋的橋面是木材還是石材?我不知道。這是我出殯那天,路邊的景色。山霧瀰漫,前途難見。(視覺中國) 我有三個孩子,捧著我的照片的是我的大女兒。送葬的隊伍會把我和我的棺材送到觀山村的村口,然後再掉頭回家。靈車會把我送到火葬場火化。(視覺中國) 從我家到村口的路上,路邊的野菊花開得很旺盛。按我老家辦喪事的規矩,辦完事後親友們都各回各家,彼此都不准打招呼的。 也因此,我不和你說再見。(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