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舞蹈】走進西九的排練室，英超旁述的激昂聲浪迎面撲來。場上，香港TS Crew與日本contact Gonzo的成員正進行一場激烈的足球賽，他們越位、控球、奮力射門，皮球不時呼嘯著衝向場邊，讓人精神高度緊張。

這場「賽事」甚至設有罰球環節，大家輪流守門。但漸漸地，規則開始崩解，實驗隨之而生：有人蹲下用身體擋球，有人側躺用手肘架起一道窄門讓隊友挑戰射門。單看節目簡介，你絕對無法想像這個混亂、有趣的畫面。兩個舞團在語言不太通的狀態下，迸發出最原始的肢體交流。這混亂而充滿生命力的場景，與其說是舞蹈排練，不如說是一場大型的遊戲實驗。

這就是日港兩大前衛藝團合作項目《搭橋》的開幕場面，我們與TS Crew的藝術總監Hugh Cho及contact Gonzo的核心成員Yuya Tsukahara，就在這片「球場」邊，聊起了這次的創作之旅。一個舞團以極致精準的編排和高難度雜技聞名，另一個舞團則以即興碰撞和挑戰劇場框架著稱，當這兩個風格迥異的藝團相遇，他們如何「搭橋」？

從一場足球賽開始

故事要從日本的城崎國際藝術中心說起。獲西九演藝委約，香港武術馬戲團TS Crew與日本關西暴力系肢體劇場contact Gonzo，在這個藝術村進行了為期兩週的駐留。「那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娛樂，」contact Gonzo的核心成員Yuya Tsukahara回憶道，「所以我們開始踢足球，結果一踢不可收拾。」

作為熱身，兩個團隊開始踢足球，結果一踢不可收拾。「我們踢了很久很久的足球，」Yuya笑說。當時，Hugh提出了「橋」作為創作概念，既呼應他與團員移居英國後，往返港英兩地「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的生命狀態，也象徵著文化與人的連結。足球，這項源自英國的運動，便順理成章地成為了第一個場景。

有了概念，還需要實體。他們決定在劇場裡親手搭一座橋。「我們在城崎市中心砍了六米長的竹子，」Yuya比劃著竹子的粗度，「然後騎著單車，扛著竹子穿過整個市區。那裡是個小地方，沒什麼大事發生，所以所有人都認得我們了，因為我們一直在搬竹子。」這種近乎原始的玩樂與勞動，奠定了《搭橋》的基調。

風格大亂鬥

將兩個風格迥異的團隊放在一起，本身就是一場高風險的實驗。TS Crew出身舞蹈與武術，作品融合雜技、舞獅等傳統技藝，追求精準的節奏與結構。「我是個控制狂，」Hugh坦白地說，「我習慣用編舞的思維去創作，一切都要在我的計算之內，音樂的每一拍、動作的每一個角度，都要精準。」

而contact Gonzo則以即興、充滿衝撞甚至近乎暴力的肢體接觸聞名，他們的作品更像一場無法預測的物理實驗。「非常即興、非常肢體，有時甚至很暴力」聞名，他們習慣在當代藝術那些更為奇特、曖昧的語境中創作，Yuya解釋，「很多人不承認我們在跳舞，我們自己也從未說過。」

一個追求結構，一個擁抱未知，如何合作？「最困難的是，當兩個團隊各自放棄30%的看家本領，在舒適區協商，那絕對是一場災難。」Yuya表示，「要超越這一點，必須激發出對方最好的一面。」

他們的解方是極致的開放。「先做了再說，」Hugh說，「如果效果好，就保留；不好，就改變。」在排練場上，一個建議可以隨時被拋出。contact Gonzo成員提議「不如跳舞吧」，TS Crew便接過任務，編排了一段舞蹈，最終成為演出的一幕。這種火花四濺的碰撞，遠比小心翼翼的妥協來得珍貴。

他們甚至進行過一場「語言實驗」：在排練搭建一座複雜的橋時，他們規定TS Crew只能說廣東話，contact Gonzo只能說日語。「結果是一場徹底的災難，」Hugh苦笑著，「我用廣東話指揮他們『這邊、這邊』的時候，自己變得很緊張，因為我眼看著那個結構就要歪掉了。」

Yuya說，「他說了些什麼，我們只能看著他的眼睛猜。從『行不通』這個層面來說，它反而是『行得通』的。過程很有趣。我們當時也在思考語言這件事。他們說廣東話和英語，我們說大阪方言，和東京的發音有點不同。我們聊了很多關於語言的話題，也試著互相學習。」

一個持續的實驗

那麼，觀眾最終將在舞台上看到什麼？一場經過精密編排的完美演出，還是一場混亂失控的即興碰撞？答案是兩者皆是，也兩者皆非。

「我們希望觀眾帶走的感受，用三個字概括，就是『達到自由』（achieving freedom）。」Yuya總結道，「無論是作品本身，還是我們兩個團隊的創作方式，都在探討這一點。我認為作品本身在探討什麼是『被控制』，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的。」

「同時，我們兩個團隊理解劇場終極作品的方式，也與其他創作非常不同。例如你問足球賽是不是編排好的，通常可能會是，但我們從未想過要這樣做。我們對於某個場景的結果非常自由，對於劇場的某些既定框架也非常自由。」

【演出詳情】
名稱：自由舞2025：鐵仕製作（香港）x contact Gonzo（大阪）《搭橋》
地點：西九自由空間大盒
日期：2025年11月21至23日